但过去那么久,要有事儿早就有了,是作恶心虚,才会让人每一天都惶恐不安,抱琴甚至想,她索性就变成恶人,是不是就不害怕了。而她看着自己的主子,就觉得她似乎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外人怎么能想象得出,清冷而书卷气的纯妃娘娘,能说出斩草除根这样狠的话。
纯妃厌恶地说:“宫里盼了那么久的子嗣,如今好容易有了,我这咸福宫却冷冷清清。太妃的事也罢了,皇上和皇后却开始围着那小答应转悠,他们是根本没把我的辛苦放在眼里,只怕将来也不会把这个孩子放在眼里,那我想要的东西,就只能自己去争了。”
抱琴在一旁默默不语,主子却突然喊她:“嘉妃那里最近太安静了,宫里冷清得吓人,找些事让她心里膈应些,没有人闹腾,他们都要忘记这宫里还有别人了。”
“四阿哥身体一直不大好,她如今是没闲工夫闹腾。”抱琴道,“可今天这事儿传开了,她一定不乐意,她可是和那魏答应真正有过节的人,一定不能安生。”
纯妃冷笑:“我等着看热闹。”
随着延禧宫重开,各宫都有了算计,但隔天一早皇帝散了朝就去瀛台,更是让妃嫔们意识到太妃大限将至,听说内务府已经悄悄开始准备丧仪,各宫也跟着略做些准备。翊坤宫里,花荣找出了几件素净的衣裳,主子如今贵在妃位,就算平日不张扬,也是满身的富贵,但太妃若故世,宫里必然有一阵子举哀,这些衣裳到时候就用得上了。
因是乾隆初年时所制的衣裳,如今要合着主子的身量改一改,娴妃意兴阑珊地任由花荣摆布,花荣随意说着宫里的事,本是想给主子解闷,可就算提起魏答应她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可突然的,娴妃却问她:“太妃的丧仪,傅清哥会回来参加吗?”
花荣心里一抽,怔怔地点头道:“照规矩是要来的,可不来大概也不要紧,就看皇上为太妃娘娘举行什么规格的丧仪的,只怕太妃一生低调,临了的日子也避居在瀛台,会给皇上留下话,要身后事一切从简。”
娴妃微微蹙眉,似乎不大高兴:“就是从简,他也应该回来才是。”
“娘娘,您……”花荣心里一阵发冷,娴妃对于太妃的生死完全不在乎,她好像更盼着太妃娘娘早登极乐,就能把傅二爷盼回来,可是那年太后寿宴上的尴尬,她已经忘了吗?傅二爷和夫人,可是把她当瘟神一样看待呀。
宫里各色各样的心思悄无声息地滋长着,瀛台这一边却如往常一般安宁,皇帝连着两日来探望祖母,太妃没有撵他走,也不挽留他住下,只是每日见了面说说话,在弘历和红颜看来,太妃的精神似乎更好了些,可是太医却说脉象微弱身体并没有什么起色,甚至提醒皇帝要有所准备,很可能是回光返照。
皇帝心里沉重,但还能强打精神与太妃说笑,红颜也静静地陪在一旁。听太妃回忆过往的事,说起皇帝小时候如何讨人喜欢,说起她因为太溺爱弘历,而被康熙爷责备,说起皇上那么点儿大就随康熙爷狩猎打虎的事,太妃的人生仿佛都是活在康熙爷那会儿的回忆里,从雍正元年到如今的二十多年里,能留下的回忆却少之又少。
那一天太妃说累了要休息,劝皇帝早些回宫,弘历不敢勉强,但起身要走时,太妃却突然道:“弘历,等我走后,不要急于把红颜接回去,让她和温惠太妃在这里再留一阵子时间,将来接温惠太妃回宫时,再把红颜顺带着领回去。你要好好待她,别再让人欺负她。”
红颜在一旁咬着唇忍住悲伤,这一刻太妃像是已经在交代身后事,可太妃气息安稳并不像要走的模样,不论如何,弘历都一一答应着,只等太妃安心,他才离开。
红颜只送到房门外,她不想离开太妃太久,弘历走时看着她,心里许许多多的话只说出一句:“自己也要保重,皇祖母在这世上,总算也有所念想了。”
“是臣妾吗?”红颜问。
“祖母没有子嗣,她该是把你当自己的孩子了。”弘历说着,张开怀抱将红颜拥入怀里,“皇祖母今日的话,朕会一辈子记在心里。祖母走后,朕就是你的依靠,不要害怕,将来的路朕会和你一起走下去。”
“皇上……”红颜贴着他的胸膛,轻声道,“我等你来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