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声,秦钩抱着扶游,从水里出来了。
岸上的侍从先把扶游接过去,然后要去扶秦钩,秦钩自己撑着手就上了岸。
他推开侍从,扑上前去抱住扶游,掐了掐他的人中,头也不回:“把那个小倌打死。”
衣上发上水珠滴落,在地上晕出一大片水渍。
秦钩把扶游抱在怀里,面上神色,是所有人都没见过的紧张与慌乱。
“扶游?扶游?”
可是扶游面上没有一丝血色,秦钩抱着他,感觉自己好像抱着一具白骨,他太瘦了,比先前养居殿不欢而散又瘦了太多。
这阵子,秦钩死撑着不理他,只是让崔直去凤仪宫给怀玉送东西,偶尔装作不在意,听崔直说上一两句有关扶游的事情。
他以为就跟前几次吵闹一样,过一阵子就好了。
侍从们四处奔走,跑去喊太医,跑回养居殿做准备。
秦钩把扶游平放在地上,双掌交叠,按压他的胸口。
好半晌,扶游咳嗽出声,吐了两口水出来,秦钩的语气更加着急:“扶游?”
扶游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秦钩的表情,目光越过他身边,落在怀玉脸上,怀玉被两个侍卫押着,跪在地上,朝他点了点头。
扶游眼珠一转,原本还茫然的目光重新落在秦钩面上。
秦钩抱着他,想用手掌抹去他脸上的水,却越擦越湿。
扶游定定地看着他,声音沙哑:“我要出宫采诗,还有,放了怀玉。”
他擅作主张,多添了一句话。
秦钩只听了后面一句,这时候不愿意计较,反正以后有的是时候算账。于是他挥了挥手,让侍卫放人。
至于“出宫采诗”,这话扶游说过无数遍了,秦钩顿了一下,显然不愿意答应。
扶游目光坚定:“我走不了,我的魂魄走得了,总有一种死法……”
秦钩一把抱住他,冰冷得如同毒蛇一般的脸颊贴着他:“出宫,好,出宫。”
他要把扶游抱起来:“先回去,你怎么会……”
扶游却推开他的手:“你会骗人,你发誓。”
秦钩张了张口,什么话也说不出,最后只道:“好,好,我发誓。”
他举起右手:“我发誓,三天之后,就放你出宫采诗,否则我不得好死。”
他没知觉地就红了眼睛,只是面上还都是水,看不出别的什么。
扶游被秦钩抱回养居殿,换了干净衣裳,太医来给他看诊。
秦钩就一身湿漉漉地坐在旁边,一动不动,没有人敢喊他。
太医给扶游开了点安神的药和补药,就退下去了。
秦钩挥手屏退侍从,随手拿起刚才扶游擦过脸的巾子,抹了把脸。
他已经恢复以往乖戾的模样了。
“那个小倌推你的?为什么和他混在一起?”
“不关他的事。”扶游也板起脸,“你刚刚发过誓了。”
“我记得。”秦钩丢开巾子,要坐到他身边,却发现自己身上还是湿的,要扣住他的手腕,伸出去的手掌却在空中握了一下。
他平复语气:“他是西南王送进宫的,是西南王的探子,你别听他鼓动。”
扶游神色淡淡:“可西南王不会跟我一个小小的采诗官过不去的。”
更别提他这个采诗官还被当众羞辱过,被秦钩当众承认用他做了三年的挡箭牌。
这样随意的对待,没有人会觉得,他是一个重要角色。
没有人会在意他的。
秦钩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脸色一变。
这是他亲手缔造的“保护”。
扶游想了想,又道:“你发过誓了。”
“我知道。”秦钩忍不住又提高音量,“你想出宫,行。你自己想好了,万一出了宫被西南王派人杀了,我绝不救你。”
扶游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秦钩恼火,可是看见他的模样,也没有话可说,站起身,盯着他瞧了许久。
或许是希望他快点反悔。
但是扶游神色不变,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秦钩收回目光:“你过来,我给你写手谕。”
他身上湿透,坐在案前,水滴落在绢帛上,晕开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