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秦钩不闻着安神香就睡不着,可他在扶游这里总是睡得很好。
今时不同往日了。
崔直在心中叹了一声,看着小太监们往香炉里添香料,自己从瓷瓶子里倒出两颗宁神丸,放在玉碟上,又往玉碗里倒了点温水,一起捧到秦钩面前。
秦钩捻起两颗药丸,丢进嘴里,然后拿起玉碗,喝了口水。
他仰头,就着水吞下药丸。
这时,安神香也已经点起来了,崔直带着小太监们告退,秦钩再一次躺回床上。
他合上双眼,没多久,又烦躁地坐了起来。
他走到案前,给自己倒了杯茶,就着这杯茶,又吃了两颗白色药片。
吃过药,秦钩最后一次躺回床上。
这回倒是睡着了,但也只睡了一刻钟。
秦钩在一次翻身抱不到扶游的时候,惊醒过来。
他猛地坐起来,抓着自己的脖子,喘着粗气。
有一个声音对他说:“你完了,你永远失去他了。”
秦钩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外间,给自己灌了半壶冷茶,才勉强缓过神,驱散那个恶魔一般的声音。
崔直在偏殿外面守夜,忽然,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秦钩站在门里,一言不发。
良久,他走出门,回到正殿,重新坐回案前,继续批奏折。
扶游出去采诗的第三天。
扶游打算在村子里多留几天,搜集两首诗。
他坐在田埂边、新生绿叶的大树下,同农夫分午饭吃,左手拿着饼,右手拿着笔,竹简放在地上,写写画画。
养居殿里,秦钩把这几天的奏折全批完了。
太监们把几大筐的奏折抬下去,秦钩看了一会儿,便站起身,走到里间去了。
里间一直没有收拾,还是年前帝后大婚时的装饰,挂着红绸,格外喜庆。
秦钩走进去,和衣在榻上躺下,合上双眼。
同样是没多久,他又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崔直。”
崔直连忙进来:“陛下。”
“派人去凤仪宫,把那个小倌赶走。”
崔直顿了一下,但还是应了:“是。”
可是没多久,崔直就回来了:“陛下,怀玉公子让老奴给陛下带句话。”
秦钩那时正躺在床铺里边,从前扶游睡的地方,枕着扶游枕过的枕头。
听见崔直说话,他便不动声色地往外边挪了挪:“什么?”
“怀玉公子说,扶公子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也留了礼物给他,就算是认他这个朋友了。若是现在把他送还给西南王,他必定难逃一死,他死倒是不要紧,若是扶公子知道了,恐怕会埋怨陛下……”
秦钩猛然翻身坐起:“他是在拿……”
他好像说不出那个名字。
“他是在威胁朕吗?”
崔直低着头,不敢言语。
秦钩厉声道:“把他赶走。”
“是。”
崔直转身要走,可是秦钩忽然又把他喊住了:“站住。”
秦钩下了榻,从墙上摘下一柄长刀,抽刀出鞘,径直走出养居殿。
崔直跟在后边,当机立断,喊了个小太监过来:“抄近路去凤仪宫,就说陛下拿着刀过去了,让晏大公子快做准备。”
秦钩提着长刀,大步且缓慢地走在宫道上。
连续两三天没怎么休息,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头发散乱,胡子也冒了头,双眼赤红,活像是一头野兽。
他不想面对扶游的问题,起码现在不想。
因为他想不明白,也无法给出正确的回答,更无法直面自己的错误。
他只能用一切能用的手段来逃避。
他批奏折,把所有的奏折都批完了,现在他没事干,他睡不着,他就要把矛头对准凤仪宫。
他不能安静下来,他一安静下来,就会看见扶游的眼睛,扶游控诉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