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就瞪着管家诘责道:“今晚是何等喜庆的日子!这种上不得台面儿的丑婢你也安排到前厅来现眼?”
管家脸上讪然,心道那丫头不过就是起了两颗痘子,脸面儿还是清爽端正的。但他连连点头表示马上下去整改。
张府丫鬟虽多,但今晚宴席待客量委实是大,当初下贴子时只料着能来个六七成,眼下全来了着实是有些招架不了。
管家来到后院儿,找来这边管事儿的婆子,命道:“将府里的长工短工粗使丫鬟,只要是女的,全叫过来!”既然细使丫鬟不够用了,那只好在后院儿里挑几个能见人的凑去用。
不消一刻的功夫,婆子便将府内所有未派去前厅的下人叫了过来,一字排开,等待管家挑选。
挑了七八个后,管家在一个姿容出众的姑娘面前驻下了步子。纳闷儿的盯着她看,暗暗震叹后院儿里竟还有这么个轻灵的丫头。
他将手往那丫头脸上指了指,语气倨傲:“你,快去换身儿衣裳,跟着我去前厅伺候上桌。”
婆子见状犹豫了下,张了张嘴想要阻拦,但看管家那笃定神色终还是闭上了。沈英这丫头好看是好看,就是今日才刚刚招进府来做短工,底细身世尚未详查,冒然送去前厅总觉得有些不妥。
饶是心中腹诽,婆子却还是乖顺的领着沈英下去,找前院儿的丫鬟衣裳换了。
满朝皆知,礼部尚书张茂乃是最看重体面之人。而一府之中,往往越是最卑微的等级才更能体现出主子的品味。譬如言至某府清华鼎盛之际,便有人说连府上的丫鬟都容色绝丽、秀雅脱俗,那是多大的体面!
管家又端了眼已飞速换好衣裳赶回来的丫头,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气骄志满。就这姿色往前厅一撂,比其它大人们带来的最拿得出手的娇妻美妾都还要明艳!这便是尚书府的体面。
“走吧。”管家转身,带着沈英及其它几个挑好的丫鬟回前院儿去了。
管家一路细心嘱咐,毕竟这皆是些没上过大堂的。好在她们要做的活儿也只是往大堂端端盘子,而传菜的丫鬟因着需一遍遍进出,故而是无需正式行礼的,只需在上菜时稍稍屈膝便可,因此倒也没太多要学的。管家只反复叮咛她们小心小心再小心。切勿撞着了哪位贵人,也切勿摔了盘子。
只是管家在耐心说这些时,沈英却四下里环顾,根本也没听进去几个字。她满心想的是:书房在哪儿?
***
前厅正值喧闹,不仅传菜的丫鬟们今晚被分了个三六九等,就连席间的座次亦如是。
晚宴共设上桌一席:案酒六例,菜四色,烧炸六项,汤三品,果子拼碟,例汤米饼,茶食糕点若干。所宴自然是谢首辅,由张尚书及尚书夫人等亲自招待。
又设上中桌三席:案酒五例,菜四色,烧炸四项,汤三品,果子拼碟,例汤米饼,茶食糕点若干。所坐皆为二品之上官员,包括太傅、太师、太保三公,连带六部尚书,及其各自家眷。
再设中桌十数席:较之上桌菜品略次一等,但鸡鸭鱼肉经典菜肴皆不可少,菜量亦是十足。所坐便无太多礼数,三四品官员,及府上亲友等。
大齐四品以上官员方可上朝议政,故而再低阶些的官员便无甚交情,自然也不会收到尚书大人的请柬。
就在果碟茶食接连上齐之后,突然门外传来一声高呼:“首辅大人到!”
听闻此声,所有宾客无一再坐,纷纷离席理好袖襕,面朝朱门之处颔首恭立。即便三公,亦恭谦如是。
一片洞洞属属之下,就见身着鸦青便服的谢首辅,负手阔步迈进了张尚书府的大门。与早朝时所不同的,是他掩下了眉宇间惯有的孤清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此时满面的奕奕光华,神采英拔。
“都坐!今晚张尚书喜添麟儿,大家欢坐一堂尽情畅饮,勿让礼数坏了兴致!”甫一进门,谢首辅就笑逐颜开的大声命道。
宋吉倨傲的斜觑一眼这副生面孔,昂着下巴拿腔拿调的“嗯”了一声,便转身带着他往殿内走去。
紫禁城内人人皆知,乾清宫皇上身边的太监那就是流水的兵,从未见哪个能居职超半年的。
若问为何?大概是某位大人物不喜圣上培植心腹吧。
小太监亦步亦趋的跟在宋公公后面,边走边端摩着皇极殿的一槛一柱,不由得心下震荡。走鸾飞凤,金龙和玺,这比乾清宫还要纷华靡丽得多!
一路穿过乐亭、西配殿,来到正殿。此时谢首辅正在召见锦衣卫指挥使岑彦。
宋吉见并非外臣,便让小太监在门外先候着,自己则径直进殿跪地行礼,禀道:“首辅大人,乾清宫的太监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