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檀这才见得来人,不是说过了亥时,便不来了么?正起身预备作礼,皇帝已行来她的暖榻前坐下。
“怎还在熬着?”
“睡吧。”
未容她置喙,星檀被他抱回了榻上,如往日般,她自觉地靠去了床里。等他盥洗完,婢子们吹熄烛火退了下去。熟悉的温热,贴着来她身侧,莫名地是些许暖意。
“是在等着朕?”
那声音温热,就在耳垂鬓边。
她没答话,却觉眼睛有些乏了。耳旁的呼吸声,也跟着沉了一沉,她方听得出,他好似是在叹息着。身躯之间隔着些许的距离,似也在述说着他有些心事。
然而不过少息,人便靠来她背后,将她捂入了怀里…
“快睡。”
第38章秋雨(13)等候
月光倾泻在的惠安宫的后院里,将几颗老杨树都裹上了一层银装。
迎着秋风,女子长袖飞舞,跃如挺鲤,落如轻燕。
长孙南玉静立在檐下,待那女子舞毕,轻声鼓掌起来,“妹妹这袖舞练得好是轻盈,万寿节宴上,定会让陛下刮目相看。”
陆月悠微微一福,“娘娘过誉了。”
“天色迟了,月悠便不打搅娘娘入寝了。”
长孙南玉笑着许了意,方见那一袭长裙曳地,行出了垂花门。
陆家的女儿和陆家的女儿相争,这场戏,定会好看的。
陆月悠出来惠安宫的偏门,躲过巡视的侍卫,再从小门入了承乾宫。这小门藏在假山后,十分隐蔽,平日里无人出入,已有些荒废。她方趁夜从承乾宫出来之前,特地给自己留了口子。
将将踏入宫苑内,回身合好了宫门,身后却传来男子如温玉之声。
“陆小姐这是从哪里回来?”
她心中一凛,回眸却见江羽一身红袍立在面前,不觉更加发憷了。
“江公公,天儿闷,月悠出去御花园走了走。见宫内婢子们都睡下了,便也不想打搅。方从这里过。”
“原是这样。”那人声音不紧不慢,“已过了子时了,陆小姐早些回房休息吧。”
她忙绕过人,往自己的厢房去。那人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陆小姐不觉得累么?”
“什么?”她回眸过去。却见他承着一身月光,立在墙角,那颀长的身姿,煞是好看。
“奴才只是有些体谅,陆小姐为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疲于奔命。着实是有些辛苦。不如宽心度日,放过自己,也放过娘娘。”
她听得出来,他是为了长姐来说话的。“江公公是这承乾宫的大总管,这儿的主子是谁,您便伺候谁。其余的事情,怕是超出江公公的职责之内了。”
她浅浅一笑,“天儿确是不早了。江公公也早些歇息。”
月光忽的被一片云彩遮住,她再难看清楚他的神色。她不想多做迟疑了,忙与人颔首为别,方转身走开。
这大半月来,她亲眼看着陛下与长姐越来越亲近。
她是哪里不如长姐么?
这辈子,她极力讨好母亲,母亲将最好的都予以她了,诗词书法,琴棋书画,她的老师都是大周数一数二的名家。早在新皇归来之前,她在京城便享有才德第一的美誉。
而长姐呢,随着祖母在江南,听闻不过年年吃喝玩乐,琴棋书画并不通晓多少。她更是好奇,长姐凭着什么,能在皇后的位置上坐得安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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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虽说万寿节不必铺张,可新皇登基后的第一回生辰,礼部并不敢怠慢。
朝中命妇虽由皇后定在了二品之内,礼部邀至的朝臣却延至了从四品。庆丰殿已容不下如此多的宾客,礼部方将宴席场地定在了宫外的和盛园。
和盛园本是用来接待外宾的行宫,于水上盖了一座大殿,足以容纳二百余人一同宴庆。
自晌午起,承乾宫中便忙碌起来。星檀一一接见了身有诰命的命妇。好不容易闲暇下来,已是午后申时。
江蒙恩亲自送了些物件儿来。一是礼部为了万寿节,让司衣坊为皇后新作的华服;二是一支红玉镶珊瑚嵌东珠的步摇。
江蒙恩将东西送上皇后面前的时候,特地替主子说了说话:“这红玉步摇,是陛下亲自为娘娘选的。”
星檀谢过了人,又让江羽送江总管出了门。方寻着桂嬷嬷,与她换衣梳妆。
邢姑姑却来传了话,“娘娘,国公夫人来了。”
星檀怎么忘了,她的好母亲,早年因父亲身上的功勋,也是诰命在身的呀。
“请进来吧。”
她将将换好司衣坊新制的内裙,轻缎的光泽,在明明阳光下,有几分夺目。许是已知道了她的喜好,司衣坊特地选的浅色的石青作里衬,配上深色靛蓝的外襟,端庄又不显沉闷。
见的是自己的母亲,她仅让桂嬷嬷随意给自己披了一身外襟。她虽如此不见外,母亲却不是。
被邢姑姑领了进来,国公夫人便就行了大礼。余光扫见皇后这身衣物不甚严谨,忙开口提点了几句。
星檀见怪不怪,待母亲那些提醒,干脆置若罔闻,只是请国公夫人入坐。
方那般与长辈们寒暄的技巧,再用在母亲身上,却也并不觉得哪里不妥。母亲于她,终究只是个陌生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