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路进来这间寝殿,她便已然在想,这三年来他是如何过来的。她心软了,还有些心疼。只垂眸能见那双眉眼合着,他似睡得尚还安稳,她方跟着在一旁小睡了过去。
四更天的更鼓响起的时候,身旁方有了些许动静。星檀睡得不沉,却见他已缓缓转身过来。
眼见她在,那双鹰眸中几分惊讶,人已要忙着撑起身来。她忙起了身,顺着他的意思扶着。手腕儿却被他一把握去了掌心。
“你肯来?”他似依旧有些不信。
她却垂眸去他掌心里寻那枚平安扣,却被他本能地躲了躲。她方细声道,“那络子上沾了些许血污,我与陛下换了,再还给陛下。”
寝殿内忽的安静了几分,星檀见他眼中颤动,便当他是默许了,方从他掌心里将那平安扣拿了回来。那白玉还带着些许他的余温,还有些许湿润的细汗。
却听他轻咳了两声,“朕还得去趟早朝,可否劳烦姑娘与朕更衣?”
“必须得去么?陛下身上还有伤。”
“嗯。今日还有些要事。”他温声答着,却已要自己起了身。她方去取了衣架上的龙袍来,只见得那寝衣下厚厚的纱布痕迹。她方想伸手去探探,手却被他拦了下来。
“小伤无碍。不必挂心。”
星檀抬眸,却见他微微抿着嘴角,眼眸中带着几分笑意。她方小心与他穿好龙袍,才唤了人侍奉用水。只将要送他出养心殿了,又见他转眸过来,“你该一夜未睡好,先去歇下。朕下了朝便回来看你。”
那道背影行出去了养心殿,不时却依旧捂着胸前小咳。虽有江总管陪着,她却依旧有些不安。
只回来寝殿中,借着清晨的阳光,望见窗下几个熟悉的木箱,原是那时她搬离养心殿,叫人一并搬走的那几个。缓缓揭开箱盖,樟木浓香飘来,里头衣物如新。不想这三年来却是这些常伴他在养心殿。
她缓缓合上木箱,方觉这屋中香气太过浓郁,方叫人将门窗都敞了敞。那果木香氛虽是香甜,却并无药效。只他原用的龙涎香,方有养心之效。
她只换来侍奉寝殿的小内侍,叫人将寝殿与大殿的香换了一道儿,方靠着暖榻,稍稍歇息。
晌午太阳正盛,凌烨从朝堂下来,难得暂且推却了今日议事的大臣,只道是身体不适,需要休养。朝堂亦早知道皇帝旧疾,只稍作体谅。
唯独工部侍郎钱朗,因次女被关押入北镇抚司之事,在金銮殿旁苦苦求情。
凌烨本也只打算稍作惩戒,方落了口谕,叫钱朗自个儿往北镇抚司去提人,回府后好生教养,如有下回,严惩不怠。
江蒙恩一旁看着,却觉这位侍郎大人不甚聪慧。主子今日心急下朝,分明要赶回去养心殿的,偏生被他耽误了这么些时候。
娘娘肯回宫,比起他教养女儿,可得重要多了。
凌烨一路回来得急,自也没顾着间歇着的小咳。只将将行回来门前,却见那抹青色竹服立在门前的柳树下候着,见他来了,她脚步轻盈,竟是迎了过来。
他到底不敢想的,只也忙加快了些许脚步。待人走近,方去寻着她的衣袖,隔着那层轻纱,握着她的手腕儿。
“可休息好了?”他见得她眼下的乌青,便知道没有。却见她微微抿唇,与他点了点头,嘴角那对笑靥若影若现。不觉也跟着扬起嘴角来。
“朕,有个地方想带你去。”
星檀本是想劝他回去歇息的,却见他目光笃定,方只好应承了下来。手腕儿被他拉着,不肯放开,她便干脆随他了。
坤仪宫门前不知何时种起了花草,远远望去,一片花团锦簇。只那宫门重新修葺,早已不似原来的坤仪宫了。星檀隐隐只觉有些熟悉,只待走得近了,见那牌匾上芳仪轩三个大字,她方想起,是自己在江南时住着的小别院。
她迟疑看向身旁的皇帝,却见他微微点头。
“朕去过了,江南陆府,你的闺房。”
她却早有些生疏了,她离开江南已经五年,那自幼住着的小院儿,如今也不知变成了什么模样。抬步跨过门槛儿,却见园林摆设,真与芳仪轩一模一样,有清澈的溪水穿过竹林,也有花间蝶舞,满园香气。
不知不觉,她脚下已快了几步,只行来那道小竹桥上,池中锦鲤正游得欢快,野风拂面如度深春。
皇帝跟来身后,只重新寻得她的手腕儿,将她缓缓拉了回去。
他眼中倒影着溪水鳞光,如冬夜的星辰。
“你不愿回来,朕便在这儿等你。”
“你想着江南,朕自想着,还你一个江南。
“阿檀,再信朕一回可好?”
话落之间,她腰身已经被他卷了去。他掌心温热,是暖的。只将她稳稳拥住。那唇齿却是滚烫,覆来她唇上。
开始的时候,尚只是轻微的试探,只得了首肯,便就成了强势的索取,似要将这三年孤苦全问她讨要回去。
第104章盛夏(17)小憩
这芳宜轩的寝殿,还依着之前她住惯的布置。星檀方在外,还见得桂嬷嬷与邢姑姑,连同银絮一道儿,被皇帝留在这儿等着她回来。
午时的日光从花窗洒来凉榻上,星檀半靠着软枕,正细细捋着膝上人的发丝。那青丝高束,到还仍是一层不染。仅有的些许沧桑,却写在他眼下的乌青里。
午膳时,皇帝没用下几口,便就有些微微发了热。江总管本要去传太医的,却被皇帝喊了回来,他只道是不想被打搅。
午后的暑气分明重了几分,此刻他身上却有些发凉。星檀只悄声唤了婢子来,与他添了被褥,便就由得他如此枕着她膝头睡熟了。
窗外正是盛夏景色,兰草葱绿,百花怡香。知了藏在树间沙沙作鸣,几丝暖风飘入窗棱,倒是叫她几分安心。这样,他便该不会发寒了。
膝上的人只躺了少许时候,方缓缓转了身,只再往她腰腹间凑了凑,又摸索着将她的手握去了心口。
“陛下可是心口还疼着?”
他半睡半醒,懒散着回了她的话,“有你在,怎还会疼?”
星檀没再扰着他。
他却干脆将脸埋入了她腰间,她听得那里几声深长的呼吸,似有只受伤的小兽,贪婪地祈求最后一丝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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