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莲会作诗,是一直以来流传下来的传统。每个人听完题后,在纸上写下诗作与姓名,再折叠好放入那个紫檀木小匣子中,等几位位德高望重的夫人将这些诗作一一念完,再由人群进行不记名投票,选出前三。
陈氏长女见众人都准备好了,清了清嗓子道:“恰是六月,荷开满池,以并蒂莲为题,如何?”
众人无异议。
此时腹内有墨水的,或是在闭目沉思,或是在纸上写下一闪而过的灵感。而那些对此一窍不通的,则是神色幻变,甚是精彩。
阮觅虽然属于一窍不通那一类的,却完全不愁,还有闲心去看别人。
学霸淡定得千篇一律,学渣慌乱的样子熟练得让人心疼。
她心下嘀嘀咕咕的,然后就看到了段意英。
段意英正襟危坐,她穿着不同于一般贵女的衣服,袖口束起脚踏长靴,果真如同她的名字一般,英姿飒爽。她坐在凳子上,双腿应该是微微岔开的,故而双手搭在膝盖上的时候显得老神在在。盯着面前那张纸,没有丝毫动笔的想法。
自从在魏驿蔺那里翻车,不幸品尝到茶味后,阮觅就对段意英不感兴趣了,粗粗看一眼便移开目光。只是没想到段意英这么敏锐,只是一眼的功夫,她就抬眸扫过来。
通常,人们喜欢说一眼万年,怦然心动,这确实是有道理。
阮觅与段意英遥遥对视,半晌后,朝她友好点了点头。
没事儿,都是学渣,不用感到自卑。
要问阮觅怎么看懂的,那她只能说这眼神太熟悉了。
茫然、疑惑、无趣,甚至还有点犯困!
而对面的段意英不知道看懂了什么,挑了挑眉,竟也微微点了下她那倨傲的下巴,算是打了招呼。
一柱香的时间快过去了,阮觅施施然拿起笔,刷刷两三下在在纸上写完四行诗与自己的大名,然后仔细把它叠好,每条边都对得整整齐齐。
阮珍珍苦于手疼,而且又想在这些人里大出风头,于是一直苦思冥想到了现在。
用脑过度一般来说都会造成心理承受能力降低,阮珍珍好强,同时明白阮奉先想让她当才女的心思,身上压力化作山,堆了一座又一座,压得她摇摇欲坠。
正巧阮觅坐在她身边,那一气呵成的架势,直接让她……
心态崩了。
一张好好儿的宣纸被磨痕仓促划开,仿佛雪地里被泼了桶污水,突兀得刺人眼。
阮觅叠好纸,还没上去交,发现阮珍珍在瞧着自己……手上的诗,她突然想起了李代桃僵的桥段,护住自己手里的诗正气凛然道:“歪门邪道不可取。”
话音一落,她立马悠闲悠闲地起身上前,把纸塞进了匣子里。放诗的时候,又遇着了段意英,她同样把纸张叠得整整齐齐,没有一处地方多出来,叫人看了就觉心里舒服。关键是她看到阮觅,再次点了点她那金贵的下巴,转身时还从鼻腔里发出点哼笑。
这回,阮觅不懂什么意思了。
最终阮珍珍还是交了一首诗上去,但看她一脸灰暗的表情就知道写得怎么样了。偏生阮母从来不会看人眼色,来了句,“咱们珍儿可是在南泱进学四年,不说头名,前三定是稳稳的。”
这一句话,直接让阮珍珍眼中含了泪水。
你问我为何眼中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阮觅在一旁背书溜得飞起,为她们奉献无声的旁白。
“香燃尽,时间到。”陈氏长女手捧匣子,问了句,“诸位诗作可都放在这匣中了?”
众人都说放了,她便笑着请了三位夫人上前来,其中就有谢氏。
“便幸苦三位夫人将此匣中诗作一一取出,以编号代之,隐去姓名后念出。”
先从匣子里拿诗的是个阮觅不认识的夫人,她随手抽了张纸,阮觅一看便知道那不是她的。
叠的没她齐整。
“一湖碧水映天蓝,万亩芙蓉掩绿潭。并蒂双开唯独艳,荷花朵朵已羞惭。”这是第一个念的,所以记为一号。
第二首诗是另一位夫人念的,“红莲似火千江艳,绿藕双花并蒂开。愿化相思成一叶,为卿低首到尘埃。”
接着才是谢氏,她等两人念完,才慢慢道:“我来才见月初圆,两度池开并蒂莲。嘉瑞还来非偶尔,悬知连岁有丰年。”
她们慢慢在前头念,下面的人拿着纸写下自己喜欢的诗的序号。有的人听到自己的诗被念到,偷偷往左右瞧,看看有没有人投自己,看到有,便眉梢含喜,没有见到,便是愁上眉梢。
阮觅听着,也能觉出其中的味儿来。写的有意境的,粗略一听,便能察觉差距。
又是一张纸被拿出来,是不同于旁人的方方正正。阮觅精神一振,欣赏了一下自己叠的纸,确实不错,整齐又干净。
谢氏缓缓展开,刚看清里面的东西便被震住,随后好笑地摇摇头。
“这是二十七号。”
“六月开满池,花头有两枝。你问共几瓣,问你知不知?”
众人一下子没忍住笑出来,仅有阮觅表情严肃,这不是她的,那就是段意英的。
大意了,她竟然更强。
学渣何必自相残杀?
轮了两三轮,再次轮到谢氏抽诗。她拿起那张纸,发觉同上一回段意英的那一张有个共同的特点,都叠得极为小心仔细,没有一个边角多出来。只是不知道里头的诗配不配得上这叠好的纸。
打开,刚看第一句,谢氏就明白了,忍俊不禁道:“这是最后一张,第四十二号。”
“并蒂稀而少,花果美且甜。试问真不真?让我试才知。”
这同方才那个“你问共几瓣,问你知不知?”简直就像同一个人写出来的。有人打趣道:“可一直都是一人只能写一份啊,这两份的,不作数。”
另外一些人听了她的话,笑道:“让我们来看看名字不就成了?”
阮觅绷不住了,瘫着一张脸感觉到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