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宛如惊雷将肖南回劈在原地,原本就因为热气湿透的里衣突然就冷飕飕的,一股凉意顺着背脊爬上后脑勺,让她有些颤抖。
杜鹃啊杜鹃,你可害惨我也。她早该料到杜鹃送礼只挑贵的,可谁知道帝王竟然如此年轻,她送什么也不能送这么个东西。便是什么都不送也好过暗示人家英年早......欸。
“陛下威武,自然......自然是用不上的。”
用不上你送个屁啊!
肖南回盯着地上的白石子,恨不能挖个洞遁了。
泰和汤苑内甚是安静了一会,许久,那道影子似乎自那纱门后站了起来,似是将那装鹿茸的盒子踢到了一边。
“爱卿的心意,孤领会了。只是今日召你前来,乃是有要事相商。”
肖南回只求赶紧将这篇掀过去,连声点头道:“陛下请讲。”
“碧疆之事,青怀候可曾向你提起过啊?”
“收复碧疆乃是义父毕生所愿,臣自幼时起便常常听他提起。”
“听闻你幼时曾在宿岩一带生活过一段时日,可能讲得那里的方言?”
这皇帝消息倒是灵通,她是五六岁的时候被肖准从宿岩带回赤州的,宿岩话一早就会说一些,而后十几岁的时候跟随肖准在岭西一带镇守,同当地土生土长的当地人混得很是熟稔,南羌人的话也说得流利,算上赤州音韵,她也算是通晓三门方言的人了。
“回陛下,臣也是自坊间习得的,登不得台面。”
“便是登不得台面才甚好。孤有要事欲托付于卿,卿可愿鼎力相助于孤啊?”
你是皇帝,我当然......不能拒绝。
肖南回一揖到底:“肖南回愿粉身碎骨以成陛下心愿。”
纱门后的人勾起嘴角:“如此甚好。”
第42章窥美人
肖南回从宫里出来,送她来的马车并未一直等着,她便步履沉重地在街上走着。
果然,这皇帝老儿哪里来的好心升她的官,原来是早有算计。
皇帝的话犹在耳边回响,每思及一句,心便沉上一分。
“孤已决心讨伐碧疆,然白氏狡诈,一击不中恐怕又要拖上几年。孤想命你做前哨,先行岭西勘察敌情,你以为如何啊?”
“前哨之责甚重,臣恐不能胜任。”
“爱卿可知,孤此番托付,于你而言是不可多得的机遇啊?”
都说为上位者,玲珑心窍,最善攻心。这话肖南回以前便听过,但从没在意过。如今此时此刻这才见识到厉害。
皇帝所言一字一句无不落在她心上。
她虽人在侯府中,却并非生在那里,归根结底始终都是个外人。
肖准性情豁达,肖家情况又极其特殊,因此她才从未受过苛责质疑,也没细想过其中微妙关系。
肖准如今虽算不上位高权贵,但也时常惠及到她,先前她不过一个小小队正,军功虽也立过几桩,但在肖准的功绩前便似溪流入海,实在掀不起多大风浪。日子久了,旁人虽还未在明面上表示过什么,总归还是有人会意难平。
简单来说一句话:她不配站在肖准身边。
不论是出身还是建功立业的能力,她与肖准仍是两个世界的人。
出身是她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后者对于女子来讲虽然辛苦些,但仍有机会可以一试。再者来说,青怀侯府如今只靠肖准一人撑着,她若能成事,对侯府和她自己来说,都是好事一桩。
当然,前提是她将事情办得漂亮,还要有命回来。
皇帝这是要她去以命相搏为他办事,到头来她还要感激人家给了自己建功立业的机会。
黑心,实在是黑心。
肖南回停住脚步,突然有些后悔答应了皇帝。
什么叫前哨?说得好听点是先遣部队,说得不好听点不就是细作吗?她自己最恨细作,实则也做不来那些个骗人的勾当,皇帝身边是没人了吗?竟然派她去做这事。
肖南回心乱如麻,决定找个聪明人好好探讨一下这个问题。可绕到燕扶街去的时候却扑了个空,望尘楼的小伙计告诉她:姚掌柜的一早便出城去了。
出城?姚易这千年王八一般懒得挪窝的人,竟然会出城?
肖南回找到城外十里那个土坡的时候,姚易正抱个小暖炉端坐在一块石头上。
他穿着个艳俗的宝蓝蝠纹对襟小袄,守着个架烤着兔肉和红薯的火堆,身旁放着个装银子的瓷罐子,嘴里嗑着瓜子,活像个土财主。
“你这是抽了什么风?好好的楼里不待,非要跑到山上来。”
姚易将罐子挪到一旁,勉强给她腾了个地方:“来就来,别影响我做生意。”
肖南回奇怪地四处看看,只见四周地上摆了不少软垫,靠前的精致些,每个软垫还配着小桌,桌上放着茶水小点,看着十分讲究。
只是这荒草丛生的土坡有何生意可做?难道是看风景吗?
数十个垫子上如今七七八八坐满了人,一个个望着南边的方向,肖南回看了一眼,发现从这望过去刚好能看到天成宫墙内的月栖湖。
月栖湖在第二道和第三道宫墙之间,原本是一顷莲池,前朝时便在了,但夙家入主后发现池水不知为何已经枯竭,本想平了修个园林造景之类的,却怎么也填不上那个巨坑。据说那池底的淤泥厚不可测,挖也挖不到尽头,填土进去便会下陷,最后只得命人蓄上水,还是做了观景的小湖,湖水甚是平静,夜晚月色倒影其中,好似湖中也住了个月亮,遂取名“月栖”。
如今那湖边聚了些人,似乎确实是有什么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