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1 / 2)

傅玉致的助理为什么离职,这在君汉所里不是秘密。

傅玉致是那类很难让人拒绝的男人,比油滑腻比蜜甜,若存心招引,男性同胞都很易把持不住,何况未谙世事的少女。傅玉致的前任助理就是这么一个大龄怀春少女,跟着傅玉致去外地开过几回庭,简直如被春日煦暖春风拂面,回家就跟男朋友闹了分手。男朋友刚贷款买了一套二居室,两人差一步就要领证了,节骨眼上被人横插一杠,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他一连几日蹲候在停车场,一见傅玉致出现,当头兜脸地就朝他泼去一桶油漆。

傅玉致反应迅速,躲避及时,名贵西装虽遭了秧,但头发与脸只溅上了一点点,还不算太过狼狈。男朋友被保安架走,嚷说下回要泼他汽油,傅玉致还冲人挑眉一笑,说了一声“后会有期”。

他大大方方走进所里,在众人目光之下,从文珺手里取了条湿毛巾,一边擦脸,一边咧着白牙哈哈大笑。

无妄之灾,他不觉恼,反而觉得自己挺有魅力。

面对大哥傅云宪,傅玉致坚持呼冤,声称自己从没跟那女助理上过床,兔子尚且不吃窝边草,又非倾城绝色,何必自招麻烦。只不过是成年男女有礼有节地调调情,对方自己会错了意。

但傅云宪还是给他下了死命令,这次必须换个男助理。

这种事情在君汉所里发生过不止一次,曾有一个十八线的野模找上门来,口口声声要傅玉致负责,否则就要告他强奸,还说握有证据,估计就是自己弄了点伤、留下沾带体液的内裤之类。

其实就是酒后乱性你情我愿地来了一炮,但女方存心设套,而无论司法还是舆论都更易倾向这类案子中的受害一方。傅玉致没出面,傅云宪把人请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不知怎么操作的,竟令那野模答应送回内裤,还接受了他的一笔钱。

待野模送还证据时,傅云宪却让对方当面操作把那笔钱连本带利地捐出去,否则就将以敲诈勒索罪起诉她。

几十万,这是法律层面的“数额特别巨大”,量刑起码十年以上。但在傅大律师眼里只是个小数字。

他不喜欢受人要挟。

至死不知与虎谋皮的危险,那野模眼见人财两空,穷尽毕生的智慧说了一句蠢话,说我不信你们姓傅的能比王法还大,我这就去告你。

傅云宪微笑,直接摸出手机摁了一串号码,接通后他说,这是市中院院长,你找他伸冤。

事情搞定后,傅玉致才从办公室内间走出来,摸着鼻子笑。不待对方笑得花里胡哨,傅云宪一字不说,把那装着一条女士蕾丝内裤的塑封袋摔在弟弟脸上。

从外形上来说,傅玉致毫无疑问是许苏见过的最帅的男人,但许苏看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相当不顺眼。

这种不顺眼当然是相互的。

傅玉致看许苏也不顺眼,许苏这些年的拿乔行径他也都看在眼里,因此没少直截了当地质询对方,你当我哥是慈善机构?

后来某日所里小范围聚会,傅玉致喝得大醉,当众把许苏抵在墙上,强行摸他的腰与屁股。傅玉致少说高出许苏七八公分,许苏反抗不过,反被对方捏住下巴说,我哥睡得,我睡不得?

许苏不是能忍耐的脾气,忍你哥还是顾念翻案之恩、照拂之情,你傅玉致他妈算老几?他当面笑呵呵地应承下来,回头就添油加醋地告诉了傅云宪,说你弟猥亵我,还满口污言秽语,想跟我做活塞运动。

下回再见面时,气氛明显就不对了。傅玉致半远不近地看着许苏,目光十分复杂,半晌,他才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吹起了口哨。

那歌好像是,亲爱的,那并不是爱情。

不是爱情,何劳你说。但这种关系挺有意思。就像小时候常玩的斗兽棋,狮吃虎,虎食豹,他这只生物链底端的小老鼠,偏偏仗着有人纵容,轻松跃居百兽之上。

每每想到这儿许苏就乐得不行。

雨停之后,天像被水泡久了的牛仔布,蓝得旧垮垮的。许苏彻底养好了病,趁傅云宪改主意之前,赶紧重回所里上班。幸而变数未生,文珺倒是善解老板之意,已经替他办好了转岗手续,还告诉他两个消息。

大约都算好消息。

一个是蔡萍。傅云宪指出的证据漏洞与程序问题比何祖平死磕国家法律更有效,高桦的案子受到该省高院的高度重视,已经启动了再审程序。

许苏问:“另一个呢?”

文珺说:“就昨天,就在所里,老板跟郑世嘉分手了。”

“那肯定。”许苏心说,那老王八双标得很,只准自己乱搞,不准情儿偷吃。

“郑世嘉都哭了,好多人都听见了,一点不顾及他的明星形象。”文珺叹了口气,“老板就一句话,‘你在外头和谁干什么我不干涉,但你不能脏了我的地方。’”

许苏跟文珺一起刚离开人事办公室,就看见一个年轻人迎面而来。一张生面孔,大眼睛,高鼻梁,轮廓清晰皮肤白净,长相算是清秀那一挂的,往那儿笔挺一立,濯清涟而不妖,反倒夺人目光。

那人居然认识许苏,遥遥冲他一笑,叫了一声,许主管。

许苏是搞行政的,所里千名律师他都认识,却叫不出来这人的名字,看样子还不是临时上门办事的外人。许苏勾了勾手指头,把那小美男叫到自己跟前,问他:“新来的?”

“新来的,律助,许霖。”

“哟,还是本家。”对方这脸这笑看着都挺眼熟,许苏莫名有些不快,又问,“你怎么认识我呢?”

许霖客客气气:“君汉所大名鼎鼎的许主管,谁不认识你啊。”

“不是主管了,跟你一样,也是律助。”这话像个马屁,许苏露出一脸不信任的表情,接着问,“你刚才说你叫什么来着?什么林?”

“雨霖铃,词牌名,第二个字。”见许苏发愣,许霖又笑着补充,“多情自古伤离别,柳永的词总记得吧。”

这厮还跟我拽文,许苏的不快又添一层,睨起眼睛,开始上上下下打量对方:“说话还挺学生气的,多大?”

“刚毕业,承蒙傅律照顾,让我担任他的第二助理。”许霖比许苏高些,冲许苏微微倾身点头,显得老成稳当,不卑不亢,他说,“我还得去人事部办手续,回聊吧。”

人走了,许苏驻留原地,回头一脸茫然地问文珺:“哪个傅律?什么第二助理?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我怎么一点不知道?”

“就你病着的时候,老板带进所里的。”文珺似也不满,带着点酸说,“这第二助理跟公开收徒差不多一个意思了。”

这些问题许苏其实已有答案。他跟了傅云宪这么些年,当然知道他最好哪一口,这么白嫩水灵的大学生搁在身边,司马昭之心何其明显。许苏在心里呸了一声,旧爱刚落幕,新欢已上台,还真一点不耽搁。

那边艾达又朝他挤眼睛,一副我早有所料的样子。文珺斥她一声:“少管闲事,工作去!”

小丫头片子死到临头还瞎蹦跶,许苏懒得搭理艾达,接任自己的新主管是只不折不扣的母老虎,青面獠牙,以后有她受的。他慢慢踱向傅玉致的办公室。

许苏压根不记得病时文珺来探望过自己,也早把自己烧糊涂那会儿说过的话给忘了,他突然就觉得自己亏了。那个扒寡妇门的老流氓,挖绝户坟的老混蛋,自己明明跟他周旋既久,怎么就那一夜没守住最后一道防线,被人拆骨入腹渣都不剩。亏大发了。

后头几日既没碰着傅云宪,也没见到傅玉致,估计万源这回摊上的事儿确实不简单。许苏乐得老东西忙得顾不上自己,赶紧趁机会收拾东西,搬出了傅宅。他不敢在那儿多留时日,一来名不正言不顺,二来是真怕被发情期的傅云宪干死过去,这都不知道算不算因公牺牲。

尽管不喜傅玉致的公子哥做派,但律助的工作到底比鸡零狗碎的后勤事务有趣多了。许苏也完全没想到,跟着傅玉致的第一个案子,就是姚觉民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