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昀松没吭声。
小果子见他不接茬,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嘘寒问暖一句,“松爷眼底发青,昨晚没睡好?”
季昀松道:“想了一些事情,睡得晚了点儿。”
小果子“哦”了一声,他探得季昀松没生他的生气,适时地住了嘴。
季昀松之所以没睡好,是因为他在复盘时发现一个事实--云禧不但遇事镇定,处理问题利落果决,而且,眼光还比他长远一些。
她不过是个妇人家而已!
这让他大受震动,那句“如果我不提出来,你想过这个问题吗”在他的脑海里反复了好几次。
是啊,他为什么没想到呢?!
答案很简单,且只有一个:他除了脑子好使之外,眼界、手段、经验都远远不够。
他记性好,反省这种事做一遍足够,但下一步要如何操作却难倒他了。
直接同孙大人谈吗?
那就是把政绩拱手相送。
不同孙大人谈呢?
他根本没有通往上面的渠道。
那么,如果找罗英杰罗大人呢?云禧救过他的父亲,这件事在他那里,一定更有说服力。
但迈过对他本来不错的孙大人,去找罗大人,这本身就是官场大忌。
……
想了半宿,他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最后决定还是找孙大人。
孙大人人品端正,而且是他上官,即便把政绩拱手相让,他也能从中捞到好处。
做官和做人一样,都必须踏踏实实,一步一步往上走。
上午,季昀松完成手头的差事后,让小果子去签押房打探了一番。
小果子回来告诉他,孙大人在同两个老家伙聊天呢。
于是,他等到了下午,临近下衙时,才找到机会。
孙明仁已经在换衣服了,问道:“小季大人有事?”
季昀松道:“下官确实有些小事,想请大人的示下。”
孙明仁在书案前重新坐了下来,“好,你说。”
季昀松道:“下官昨天旬休,去街上采买东西时,在一家铺子里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间接导致一名女子被胡豆堵住咽喉,无法呼吸……”
那是要死人的呀!
孙明仁原本散漫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但他是个有涵养的人,并未打断季昀松的话。
季昀松把云禧救治的过程讲了一遍,“大人,下官以为,如果把这种救治方式普及下去,一定能救更多人的命,所以特来请教大人,这件事可不可行,能不能办。”
孙明仁连连点头,“你这个想法非常好,但首先我要确定,这位云大夫愿意吗?”
季昀松点头道:“当然,她就是云氏,云禧,云大夫,我家妻主。”
“哦?”孙明仁高高地挑起浓眉,“这女子医术高超,胸襟宽广,了不得啊!”
季昀松拱手道:“多谢大人夸奖,我会转达给她的。”他心道,她确实胸襟宽广,只是我有些小人了。
孙明仁重重点头,“这件事我会报给朝廷,看朝廷如何处置吧。”
季昀松起了身,“多谢大人,下官告退。”
回到编检厅,季春景若有所思地看了季昀松一眼,与其他同僚说笑着去茅房了。
他娶了秦国公的三女儿,建平长公主的夫家的三侄女,正得意得很。
杨道文走过来,搂住他肩膀,小声道:“有个小人又猫哭耗子假慈悲了,说你家境困难,连件新衣裳都换不起,老侯爷不让他接济你云云。明昱,你要是缺银子别憋着,我这儿有。”
季昀松把桌面上的卷宗收起来,说道:“放心,我有银子,衣服已经去做了,过几日就有新的。”
杨道文道:“那就好。”他在书案边缘坐下,又道,“你听说了吗,前朝史书要重修了。”
季昀松摇摇头,“你听谁说的?”
杨道文道:“这事皇上早就提过,听家父说,很快,过几日圣旨就下来了,唉……想想就头疼。”
不单是他头疼,只怕整个翰林院都要头疼。
夏朝虽然只存在了二三百年,但国事极混乱,史料不详尽,极其难搞。
季昀松喝了口茶,“头先别忙着疼,圣旨下来再说。”
杨道文道:“那倒也是。”他拿起季昀松桌面上的秃毛笔摆弄着,“你这几日精神头儿还不错,怎么样,家里都顺当吗?搬好了家,你是不是该请个暖房宴了?”
“这……”季昀松欠杨道文不少人情,早该还了,但他不知云禧愿不愿意,“择日不如撞日,今晚请你喝酒,咱不醉不归,如何?”
“呵,看来小季大人惧内啊,怎么,请个饭都不成吗?”不远处的曹继先曹大人忽然插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