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凝用袖角给他擦眼泪,嵇无靖也好似察觉,自己脸上多出东西,他用手指揩了一下,露出不解:“这是什么。”

千凝说:“这叫眼泪。”

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常识东西,千凝直说:“你觉得不开心,想哭时,就会掉眼泪。”

嵇无靖被眼泪濡湿的长睫,凝成几簇,又黑又浓,他垂了垂羽睫,似乎在思索:“但我现在,没有不开心。”

相反,他很开心,非常开心,失而复得的开心,盈满他的心房,都快溢出来。

思及此,他又忍不住牵起唇角。

这也是一种新奇的感受。

不等嵇无靖问出口,千凝一手点在他脸颊上,往上推,说:“唇角扬起来,就是笑,高兴时就会笑。”

当然,千凝解释得很单薄,这些东西毕竟是常识,要让一个人短期内,把多种会出现“笑”的情况,一次解释完毕,她做不到,嵇无靖也理解不了。

她猜测,嵇无靖应该是开“窍”了。

过去的他无情无欲,所以,从不在乎喜怒哀乐,更何况,去表达自己的情绪,只怕比能和冰山媲美。

直到此刻,他才打开接触世界的门。

所以,一切在他眼里,新鲜,且值得探索。

千凝低叹了声,戳戳嵇无靖的脸颊:“再笑一个看看。”

嵇无靖扬起唇角。

他本就生得俊美,哭是一回事,笑起来时,眉尾微挑,眼睛里好似有光,牙弓位置适中,嘴角尖尖,这样的笑,也能带动人的情绪。

而且,千凝这才发现,他上唇的唇珠尤为明显。

千凝见过陆决的笑,通常是冷厉的,及至后来,才有些微的温绎,见过沈誉的笑,他那是漫不经心,玩世不恭,而嵇无靖的笑,是少有的认真。

认真到,仿若打翻一罐蜜酱,是他偷偷泄露出一点点,满心的幸福。

甜而不腻,回味十足。

千凝忍不住也弯起眼睛,说:“好看,以后多笑,多笑笑。”

嵇无靖收令,乖乖地点了下头。

千凝这才看向他身后,她还挺好奇,他刚刚在干什么。

火已经变得很小,空气中,有股烧纸的味道,那金色圆纸,中间镂方形孔的,怎么看,怎么像……

纸钱。

她又想起嵇无靖的话,他说她没有死。

千凝:“……”

千凝问:“所以你以为我死了,在给我烧纸钱?”

嵇无靖眯起眼睛笑了笑,道:“嗯。”

千凝伸手扯他脸颊:“……这时候就不用笑了。”不要因为她说了句多笑笑,和缺心眼似的笑啊!

嵇无靖“唔”了声,好像有点明白,有些场合不能笑。

千凝发现居然还有白色香烛纸扎人,殡葬一条龙,就差一个棺材了。

正这时候,一旁的千玖突然说:“也定、定了棺材。”

千凝:“……”

千玖现在会的字可不少,有时候也能冒出一句完整的话,这句话,她颇有点告状的意思,因为她已经劝过嵇无靖,但嵇无靖不听!

真是不让人省心。

千凝吸气呼气,问嵇无靖:“你怎么以为我死了?”

嵇无靖说:“山下的人说的。”

千凝想起菜菜发现他下山的时间,那不是大家睡觉的时间吗,就是现在,也只是清晨而已,家里饭点碗的,还有的在酣睡呢,何况他这执拗的性子,连句“打扰了”都还没学会,换位思考,她要是半夜被打扰了睡觉,自己也火大。

得了,他得得罪多少户人家啊。

千凝拍拍额头:“你问了多少人?”

嵇无靖:“没有很多。”

千凝松口气。

嵇无靖又说:“二十七。”

千凝:“……这不算多算什么?”

嵇无靖思索了一下,回:“还没把所有人都问一遍。”

千凝心想,如果把久丰县的所有百姓,都得罪一遍,那他们现在应该准备收拾东西,远走他乡。

好吧,她现在得拉着嵇无靖,去给他们一个个道歉。

简单吃过早饭,千凝把嵇无靖买的乱七八糟的祭品,都打包起来当垃圾,首先,拉着嵇无靖去退棺材。

这棺材不退不行,因为嵇无靖被伙计忽悠着,订下最贵的楠木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