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那几个问题,你好像还没回答我?嗯?”
“我……我把一线天引到自己的体内了,”穆湘西想起他们分别以来经历的种种,组织了一番语言,娓娓道来,“虽然计划了许久,但是实际做起来的还是有很多困难,幸好褚大夫肯帮我,这才得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结果。”
“这是他应该做的,,”贺君知冷不丁插嘴,“靖平公府既付了他月银,他便得想尽办法保住我的命。换个方面讲,还是你帮了他。”
穆湘西觉得有道理地点了点头,继续道:“成功后我留下了一瓶解药,但是没想到会被人绑走,扔到了一辆没人的马车上,差点便坠落悬崖。幸好我跳下了马车”
想到这里,穆湘西忽然双眼都湿润了,她犹感到有些害怕,当时她的身上还有余毒,虚弱不堪又孤立无援,简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若是再迟上那么一两步跳下马车,估计现在也该一命呜呼了。
手上传来一阵暖意,穆湘西低头一看,原来是贺君知握住了她的手,她忍不住蜷了蜷手指,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反握回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康定候府了,接着娘亲告知了我的身世,我便留在了侯府成为了他们的嫡小姐。至于我为什么假装不认识你……”
穆湘西垂下眼睫:“恕我现在还不能够告知。”
“我知道,”出乎她意料的,贺君知施施然接上话,“因为你想独自一个人对付沈洵。”
埋藏在心中许久的心事被人这么轻轻戳破,穆湘西不由得讶异地捂住唇,她再也掩饰不了震惊地坐了起来,看着面前依然云淡风轻的贺君知,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贺君知几乎是温柔地叹了口气,摩挲着她的眼尾,眼睛直视着她的瞳孔,像是在透过这具身体,看到了穆湘西的灵魂深处。这样的注视让穆湘西变得有些不安,她的眼神与贺君知的错开,想要说些别的岔开这个话题,这时候,贺君知又轻易地掰过她的脸,让她不得不重新看向他。
“是你吗?湘儿。”
穆湘西连身子都轻轻抖了起来,一把推开了他,眼圈却再次红了,哽咽道:“你说什么?”
“除了你外,我想不到第二个人能够有这个机会看见沈洵的那些机密,还把那些图画下来偷偷藏进我的兵书里。也没有人能够知道沈洵那些隐蔽酒楼纸契,把它拿到手转交给云天照。也不会在第一次见得到沈洵的时候,就露出那般仇恨的表情。”
“不会听到穆家的消息就失态地想要和人上去争论,不会写流字的时候总是粗心忘记加上一点。你的眼底里全都是璀璨的火,这些东西,我永远都不会在从前的红笺身上看见。”
穆湘西说不出话来,她像是被贺君知扒掉遮掩的外衣,什么过往都被揭开了。她的双手冰凉,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想,既然贺君知知道了,那他会怎么想,是觉得她心思腌臜得要命,靠近他都是别有目的。还是会觉得她曾经是沈洵的女人,给他送去的所有的东西都不可轻信?
穆湘西鼻子开始发酸,她的眼前完全被一片雾气笼罩了,连贺君知的面容都看不清楚。她只是想呆在他的身边,弥补前世那些没能知道的旧憾,难道这样也不被允许吗?
“湘儿,看着我,”贺君知抬起她的下巴,轻柔地拭去了她溢出来断了线一般的眼泪,眼底复杂、狂喜、懊悔等情绪纷纷闪过,却唯独没有厌弃之色,他像是对待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把穆湘西揽进怀里,“恕我眼拙,没有早点把你认出来,让你平白蒙受了这么多的误解。”
贺君知的手臂用力到穆湘西隐隐有些喘不上气,像是要把她勒进骨血中一般,他的话掷地有声地响在穆湘西耳侧,让她的神思都有些恍惚:“这一次,我不会再把你让给任何人,尤其是,沈洵。”
第五十七章献策
一直到贺君知得到窗外人的提醒不得不起身离开,穆湘西的内心还在兀自惊涛骇浪地起伏。
他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没早些把她认出来?
她愣愣的摸了摸额头,那里有贺君知临走前留下的一个克制的吻,手触上去仿佛还有灼热的气息残留,脑袋晕晕乎乎的,半天也没转过弯来。
穆湘西依稀记得贺君知走前还隐约吩咐了什么,但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脑子里来来回回只有几个字:贺君知亲她了。
而且还是在知道了她的真正身份之后亲的她。
穆湘西坐在床上抱住了膝盖,过分脸热地把头埋进了被子里,清晰地听到从自己心腔里传来的擂鼓般的心跳。贺君知愿意亲她,那是不是代表他也已经接受了她,不关乎她之前和现在的身份,喜欢的就只是她这个人而已。
她的心头雀跃地像是揣了一只乱动的雏鸟,眼角眉梢压根压不下笑意。
不久之后阿碧端着药进来,看着穆湘西格外亮晶晶的眼睛,好奇道:“小姐,今日的药大夫上次说了最好不能放蜂蜜,奴婢就没放,小姐不是最怕苦吗,怎么还这么高兴,一点也不像平时……”
说到这里,阿碧自己止住了话,她警觉地回头看向穆湘西,问道:“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阿碧?”
“哪有。”穆湘西含糊地回,舀起一口药送到唇里,被苦味刺激得轻皱了一下眉头。
上午的时候,虽然她看起来已经尽可能地在和沈洵周旋了,但是以穆湘西对沈洵的了解来看,他定然是心中还有疑虑。而这点疑虑,在没有机会被验证的无尽猜测里,会渐渐演变为心中的一小根刺。
她是康定候府的嫡小姐,是康定候最疼爱的女儿,却在即将要结成姻亲的当口大张旗鼓地跑出去绊了沈洵一个跟头,任谁都会心里冒疙瘩。
而穆湘西就是冲着这个目的去的。
没错,她从最开始劝说霍家人的时候就没抱期望能把康定候一举说服。她故意说那些话去惹怒康定候和康定候夫人,目的就是为了也在他们心底埋下一个小小的念头——万一沈洵失败垮台,侯府究竟该如何自处?
康定候在宮政中斗了这么多年,应该也是慎重地想过这个问题的。但康定候夫人不一样,她不仅疼爱女儿,同样也很爱整个侯府,再加之她与靖平公府的王二姨娘本身就是好姐妹,听了她的话以后,必然会再偷偷权衡一番,开始思考一些后路。
而若是在这个举棋不定时候,沈洵表示出了一丝一毫的疏远,都会让康定候及其夫人内心的思虑更深。都说千里堤溃始于蚁穴,穆湘西唇角溢出一丝冷笑,喃喃道:“只要让沈洵开始试探侯府,就是他们这段关系决裂的开始。”
第二日的时候,穆湘西特地起了个早,去康定候那里奉茶陪罪。
要想重新找机会和贺君知见面,她必须得避过侯府的眼线出门,不然若是每次都得靠贺君知潜进来,难保他不会被发现。
康定候对穆湘西手上奉的那盏茶视而不见,转身放下手中擦手的帕巾,找了个座椅坐了下来,淡淡道:“怎么?终于想通了?不会喊着不嫁给太子了?”
穆湘西在心底思考了一番措辞,终于寻到了个过得去的缘由解释:“是女儿眼拙,没有爹爹想得这么周到,还是女儿不懂事了。”
“知道就好,”康定候有些不客气地接过她手中的茶盏,发出一声冷笑,“当初本候如此煞费苦心也没改变你,现在不过才过去短短几日,本候倒是有些好奇,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魅力让你回心转意?”
“昨日女儿与太子殿下独处,虽不得见其容貌,但他谈吐不凡,对许多事情都颇有见地,女儿十分欣赏这样的人物,忽然觉得嫁给他,也不是一件坏事了。”
“哼,”康定候颇觉恨铁不成钢地重重搁下手中的茶盏,“能嫁给太子殿下,是我们霍家几世修来的福报,也只有你才会认为是件坏事!”
穆湘西内心不以为然,脸上却端起一个确实如此的笑容。
好不容易听完康定候的训斥,穆湘西退出房间的时候锤着后背,对身边的阿碧吩咐道:“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偷偷溜出门。”
“啊?又要出门啊?”阿碧紧张得要命,“小姐这次要去哪里?”
穆湘西笑意骤然间变得更深了一分,道:“醉月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