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看到吗?她听到我提到穆家,脸色原本只在假装惊慌,瞬间变得格外难看。我看人脸色一向很准,基本可以断定,她非常在意穆家。”
“难不成……她和穆家之间有什么瓜葛吗?”曲赋不解道,“可是她不是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怎么会知道穆家的事。”
沈洵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划过一丝冷芒:“不论她和穆家有什么渊源,只要敢来坏本殿的事,本殿一律会当做叛徒处理。”
回侯府的路上,穆湘西一直神色恹恹的,打不起任何精神来。
阿碧在一旁轻轻给她扇风,忧心忡忡道:“小姐,太子殿下这是和你说了什么了,怎么见您出来后一直不甚高兴的样子。”
穆湘西摆了摆手,让她暂停扇风,随手撩起一边的帘子,看向熙熙攘攘的车外。
这也许是近期她最后一次出门了,剩下的日子都要待在房内待嫁。她不确定沈洵到底有没有相信她那一番说辞,不过按照他的脾性,宁可错杀一百,也不错放一个,相信很快就会对康定候做出些行动来。
真正让她心情不好的,是沈洵有意无意说出来的那几句试探话,她明明已经察觉对方的用意了,偏偏脸上却忍不住流露出来,也不知道被沈洵看去了多少。
希望不会被他发现吧。
穆湘西放下帘子,彻底地隔绝了最后一丝透进来的光亮。
而在另一头的宫门口,恰如其时地停下了一顶天青色的轿辇。
轿辇的主人在两名粉棠侍女的恭迎下,悄无声息地下了轿子。他一身玄色的金边衮服,白玉腰带勾勒出修长的身躯,沉稳地打量着好久未见的皇城。
过往巡逻的侍卫们见到他,纷纷停下来行礼:“九殿下。”
沈澈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行,自己撩开袍子跨进了宫内。
他大概有快十年没有回到这里了,周围的一切都显得熟悉又陌生,记忆里的环境变得旧了一些,记忆里的人也都拔高了一些。
沈澈的脚步最终停在了一座荒废的旧院外,这院子是从前元嫔的住处,一直到五岁之前他都住在这里。当初元嫔薨逝的时候,这个消息对于尚且年幼的他来说无异于一道催命符。
失去了母妃庇佑的小皇子,想要在这染缸一样的皇宫里生存下去,如同天方夜谭。
也是那个时候,沈澈明白了什么叫做隐忍,什么叫做活着才是一切。
也许没有这种环境的催化成长,他现在就与草包一般的五皇子一般,早就死在阴谋权术的斗争之中。但他依然无法原谅害死了他至亲的父皇,为此,不惜奔波千里,从军十年,只为再也不和他相见。
沈澈将摆在院外的石凳上的灰擦了擦,缓缓坐了下来。
才坐了没一会儿,他就听见门口处传来了一阵非同寻常的响动。
沈澈安静地转着自己大拇指上的玉扳手,有些思绪飘散地想,那个霍家小姐预料得果真不差,他的父皇确实比之从前,更加念起旧情,更加缅怀故人了。
他看着已经不知道何时变得有些苍老的父皇站在门口,双目有些湿润地看着院内的那一块牌匾,不知道追忆到了什么,唇角居然流露出一丝笑意。
紧接着,皇帝便看到了坐在院内的他,眼中先是有些错愕与惊讶,随即便只剩下了浓浓的感慨,他快步地走到了沈澈的面前,嘴唇翕动了半晌,但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澈半仰着头,率先冲着他行礼:“沈澈,参见父皇。”
越近越能感受到男人的苍老与衰弱,十年的时间,足够把一名能把他举着放在脖颈上的男人,变成两鬓发白,双目浑浊的老人。
沈澈的心也被扯动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父皇这几年……您费心了。”
“你愿意回来见朕,朕已经很欣慰了,”皇上说道,伸手将他扶起,“明明进京已有多日,怎么现在才知道来瞧瞧你母妃,你都不知道,她一个人在这里,有多寂寞。”
“朕最近,常常做梦的时候梦见她,有好几次都想着放下一切,跟着她走算了。但是心头一直牵挂着你,怕你没了朕的庇佑,一个人在外面举目无亲。现在你回来了,朕心里头的大石,也算是落下了。”
沈澈有些被触动地别过头,小声反驳道:“父皇别这么说,您是九五之尊,能长命百岁,别说这种丧气话。”
皇上听了,颇有些开怀地笑了起来:“说得对,朕的儿子说朕能长命,那朕就一定能长命!”
“你难得回来一趟,朕有个不情之请……”
他话还没说完,沈澈就立即懂了,考虑了片刻后,出言打断了他的话:“您放心,儿臣这几日都会进宫来陪陪您和母妃。以前是儿臣不懂事,现如今,儿臣已经长大了。”
“好……好,”皇帝无比感动地抚拍了拍他的手背,“若是如此,朕把皇位交给你,也算是安心了。”
第六十二章神鸣
“他真是这么说的?”
太子府内,下人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为首的那个,一身红缨盔甲,俨然是宫内的禁卫军副首梁辽。
沈洵撇了撇茶盏里的茶叶,脸上虽然带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又问了一句:“你真的没听错?”
“千真万确,太子殿下,属下可以用自己的项上人头担保,绝对没有听错,陛下真的是这么和九皇子殿下说的。”梁辽振振有声道。
沈洵把茶盏搁下,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最近的这几天,皇上对他可以说是有求必应,不仅把先前一直不肯松口的幽州刺史之位,给了他部下的陈怀。连本来在朝中被贺家与云家共同打压的霍家,也被赏赐了一顶玉如意。
他一时没摸准皇上的用意,差点就被昏头昏脑地哄骗了。
要不是他安插在皇宫里的内线今日与他说了这些,他都要以为这个老头子是真的想把皇位传给他。
沈洵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身上衣物的丝线,又问:“幽州的那一批兵马,操练得如何了?”
“这……”梁辽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近日云天照总是千般阻挠属下出宫,故而……故而……”
“你就没去?”沈洵冷笑了一声,“云天照难道还看不清楚如今的朝政,究竟在往哪边偏吗?他哪里来的胆子敢阻你!”
茶杯被狠狠掷在跟前,滚烫的茶水缓缓流到了梁辽跪着的膝盖边,他慌忙地磕了个响头:“殿下息怒,如今神鸣军已经初具规模,虽说不能与九皇子自小带大的踏鸿军抗衡,但也算是训练有素,属下已经着手开展新的训练,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