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将在三日之后在永和殿操办,在这短短的三日之内,贺君知明知道这场大婚已经是不可随意更改的定局,还不断坚持上奏,想让皇帝收回成命。
这事还在京都中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在外人眼里,太子与霍家千金金玉良缘天生一对,新郎官和新娘子彼此相许,谁都没有抗拒这场婚嫁,倒是贺君知身为一个外人,横亘在中间不断拆散加以阻挠。
大家都传贺小世子曾经对霍家千金惊鸿一瞥,自此种下孽缘情根,已经暗自恋慕许久。可惜郎有意妾无情,霍家千金早就与太子许下了终身,对贺小世子的追求可谓是又羞又怒。
当然,这只是坊间的笑谈,做不得数。贺君知三日连续上参没有任何结果,还惹得皇帝勃然大怒,当着全朝文武百官的面直骂他肖想他□□,简直是大逆不道。
穆湘西听到这些事的时候,唇边溢出了一丝难过的哀戚。她微抬着脸,仍由着女官给她抹上大红色的胭脂。铜镜里的少女已经换上了繁复的嫁衣,缀着红玉的精美璎珞凤冠压戴在高高挽起的发髻上,衬得本就秀美的脸显得越发夺目起来。
阿碧在一旁不住地赞叹:“小姐真适合这衣服,穿上真的好看极了。”
穆湘西听着她的夸赞,脸上却没有半分的笑意,她压着眉宇,敷衍地往镜子里看了一眼,随即又出了神。
按照婚礼的流程,到了卯时就得坐上驾辇前去宫里,穆湘西虽然一点也算不上配合,但也差不多都装扮好了。临出门前,要先拜别父母兄弟姐妹,她站在门口,看见很多连见都没见过几面的亲戚都来到门口看热闹。
康定候夫人抓着她的手,把准备好的苹果递给她,在漫天的爆竹声中,这位愧疚的娘亲不舍地抱住了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眼含热泪道:“沅沅,有什么事就写信和娘亲说,如果受了委屈,就跑回到侯府来,娘亲一直会等着你的。”
穆湘西心头一暖,不由得伸手反抚了抚她的后背。
霍方明在一边冷哼了一声,反驳道:“行了行了,大好的日子有什么好哭的!嫁到太子府,以后就有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哪里会受委屈。”
话虽如此,他还是轻轻抬手抚了抚女儿的肩膀,虽然没有说话,但穆湘西看见他的眼中也藏了几分别扭的关切。
“时辰到,新娘上轿——”
与家人温存片刻后,穆湘西拿着苹果坐上了花轿,轿帘缓缓放下的瞬间,她忽然没头没尾地生出了一丝战兢,脸上平静的表情也被打破,只剩下了浓重的复杂之色。
她听着花轿一路摇晃着被抬进宫里,离永和殿越近,她便越感到心慌。穆湘西眼睛尖,偶尔风吹起轿帘,能隐约看到花轿边上随行的那些侍卫配着一些不符合宫中禁制的长刀,能看得出来意并不单纯。
穆湘西闭上眼睛休整了片刻,没过多久,载着她的轿子重重一晃,是要下地了。
她睁开眼睛,看着从轿子外面缓缓伸进来一只修长的手,像是忘了规矩一般刻意忽略了,自己撩开帘子就自顾着走了出去。
沈洵神情冷鸷地收回了空落落的手,今日他也是一身明红的婚服,和穆湘西站在一块相配得很,可惜穆湘西压根就不肯配合,连最基本的触碰都不想有,让他极为难堪。
不过很快,沈洵就找到了治她的办法,他凑到了穆湘西耳边,轻轻道:“即使你换了一副样子,换了一个身世,本殿还是能够认得出来你是谁。”
他看着穆湘西的身子剧烈地抖了一下,虽然被盖头挡住了脸,但仍然可以想象到她脸上的惊惧,这个认知使得沈洵心情顿时好上不少,他半强迫地牵住了穆湘西垂在身侧的手,领着她跨过了殿门口的马鞍,在女官的指引下来到了大殿之中。
穆湘西的视线被头上的帕子所限,只能被动地由沈洵牵着,身边的女官指示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一路下来流程还算是顺利。
到了敬茶的时候,她双手捧着茶盏俸给皇后,起身的时候一时不察踩到了裙摆没有站稳,往沈洵的怀中踉跄了一下,手肘不期然地抵到了他藏在怀里一个硬邦邦的物件。
穆湘西心下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子就被一把推开,下一秒听到了刀柄出鞘的身影,身边响起了混乱的尖叫声。
穆湘西撑起身子,把自己的盖头一把掀开,首先入目的是乌泱泱团簇的人群,都往着皇帝所在的方向涌去,四周已经被沈洵带来的军队包围了,他们一个个撕掉自己伪装穿着的家仆服饰,有组织地包围成一团,把永和殿中的所有人都给围困住了。
“不好了——不好了——太子要逼宫——”
有个小太监终于反应过来,扯开嗓子大喊,还没喊出第二声,沈洵就一刀捅向了他的后背,他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穆湘西目睹了全程,看着沈洵冷森森地抽出刀,心头不由得惊恐得抖了抖,她想逃,想迈步,双腿却沉重得像是灌了铅一般,丝毫动弹不得。
她眼睁睁看着沈洵拿着滴血的刀,视线从人群中逡巡着,最终投到了她的身上,他缓慢地一步步走了过来,和前世一般缓缓站定在她身前,呢喃的声音透露出异样的的癫狂:“不论你是谁,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第六十九章大乱
穆湘西不住地往后退去,直到背后抵到了一根木柱,整个人已经退无可退,这才扬起脸看向沈洵,像是终于厌倦了伪装一般,她带着几分释然地瘫坐在地上,淡淡问道:“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本殿同你朝夕相处认识了近十二载,你认为你很了解本殿,同样,本殿也非常了解你。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假死骗过我的眼睛变成这幅模样,但本殿的直觉一向很准确。”
“那你有没有料到……我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话音刚落,从穆湘西的袖口滑出了一柄短小的匕首,她持刀一挥,毫无章法地向着沈洵的面上刺去。
“叮!”
兵刃骤然相触,穆湘西手中的匕首被轻松挑开。
沈洵挑了挑眉:“就这点本事,还想要我的命?”他反手一掌击在穆湘西的后背,她的胸口一疼,吐出了一大口血,轻易就被沈洵反制住了。
“要不是留着你还有些用,你现在已经是本殿的刀下亡魂了,走!别让本殿发现你的小动作。”
穆湘西的双手被沈洵一把捆缚在背后,被他解押着一路出了永和宫,本来围困在这里的士兵顿时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她脖子上还压着沈洵的刀,每走一步,脖子就离刀刃更近一步,等到走到殿外,脖子上的皮肉也被不小心划破,血丝渗了出来。
走到外面才发现,殿里和殿外已经是两种光景。
殿里的皇帝被刺了一刀生死未卜,殿外却已经开战了,不知道是谁的兵,竖七歪八地死在地上,每走几步就能看见一具尸体,横尸遍野也不外乎如是了。
沈洵把她押着走上了金銮殿,这里是皇帝受万臣朝拜的地方,地势最高,是俯瞰整个皇宫的最佳位置,从高高的阶梯上往下望去,能看到红白两方的军队正在厮杀。穆湘西极力眯起眼睛辨认,看出白方是沈洵的人,红方是九皇子的踏鸿军,两相缠斗,一时间竟然分辨不出哪方更处于劣势。
“我的神鸣军,专门针对沈澈的踏鸿军训练了三载之久,各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丝毫不比沈澈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那些兵差,而且还未真正经历过屠杀,心性比得那些杀人如麻的老将,更加无所畏惧些。”
沈洵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冲着穆湘西解释。
穆湘西似听非听,目光在这些人中移开,颇为憎恶地看了沈洵一眼:“那可不一定。”
“不相信?”沈洵好整以暇的拍了拍手,立马有一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太监,点头哈腰地走到他的身后。
穆湘西一眼认出那是常伴在皇帝身边的那位文公公,她虽然脖子被沈洵的刀抵着,但仍是忍不住荒谬地笑出了声:“原来文公公早就已经站了队,那又何必在陛下身边当作一个刚正不阿的劝谏者,若是陛下不幸驾崩西去,恐怕这其中也有公公的一大份功劳吧。”
“老奴也需要在这深宫中活下去,”文公公阴柔地垂首点头算是对她质问的回应,从袖中拿出了一卷崭新的帛书,展开对着阶梯下方的众人道,“陛下圣旨到——所有人放下手中的兵器,听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