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1 / 2)

朗歌拿过放在旁边的眼镜架上鼻梁,试图用玻璃镜片削弱目光对许风沐的影响,“对着一个变态,你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他的话太有道理,许风沐一时挑不出瑕疵。

他迟疑了会,问,“我应该怎么说?”

“按照你的喜好,时间线、空间线、或者分轻重缓急都可以,高兴什么说什么。”倒扣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下,朗歌望向窗外,隔着玻璃见一道人影靠近,“正好,我请了已痊愈的活体变态给你表演,他来了。”

许风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进来的男人有点眼熟,国家级电竞选手,代表祖国征服世界的英雄。

朗歌昨天的男伴。

“你好,我是蓝岚。”蓝岚向许风沐做了个再简单不过的介绍,转而看向朗歌,“直接开始吗?”

“是,抱歉让你帮我这个忙。”揭开过往伤疤没几个人愿意做,何况是半公众人物。但要不请个人在前面打个样,许风沐今天肯定会沉默到底。朗歌朝蓝岚投去愧疚又感激的注视,“讲些你愿意说的就好。”

蓝岚是天才型电竞选手,靠着键盘鼠标能让人跪在地上叫大神那种。比赛中他闪闪发亮所向披靡,平时也保持着温和俊朗的男女通吃形象。

许风沐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关于蓝岚的信息,身体下意识的绷紧。

英雄也会有不堪的过往啊。

“都可以说,反正过去挺久了,也没多大不了的。”私下里蓝岚跟比赛中完全判若两人,性格温和,甚至带着久经风霜才会磨出来的隐忍。他坐在许风沐旁边,拿起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咽下去润润喉咙。

蓝岚盯着许风沐看了会,仿佛要先习惯他的存在。隔了会,他娓娓道来,“我喜欢网游是从初中开始,当时遍地都是黑网吧,不需要身份证那种。我玩过几次就染了瘾,把所有课余时间都泡在网吧里打游戏。有一次组团刷副本时,我父母带了三个黑衣人到网吧里,把我按主脑袋磕在烟灰缸上,反铐住强行带走。之后整整九个月里,我是在戒网瘾学校过的。”

对于职业选手,九个月的生疏意味着什么?蓝岚并不想提,许风沐也来不及想。

他的诉说还在继续。

“到戒网瘾那个学院啊…不是杨叉叉玩电击的那个,实质上也差不多。前两周我被关在一个小宿舍里,吃喝拉撒睡都在五平米左右的空间里。他们抢走了我的手机随身听和钱包,七八个成年人把我按在墙角狂殴,打完了问我还继续上网吗。我回答继续或者不回答,他们就打的更加有节奏。学校只按最低生存标准提供食物,男生是两餐稀粥加一个馒头,根本不会给你提供反抗的力气。

两周…他们叫磨性子的时间过后,我跟其他同学开始上课。听起来特别洋气,上课,其实他们的教育设备很落后,所谓的上课都是做苦力,帮忙扛沙袋之类的。那时候我十六岁,体重一百一。大沙袋有二百斤,同学中有累死…抱歉,吓到你了?”

许风沐摇摇头,不幸的经历他遇到过更惨的。但知道蓝岚现在的成就,再听他讲述当年惨无天日的生活,只觉得无比欷歔。

确定他没有受到惊吓,蓝岚略过更恶劣的事件继续讲述,“我也想过反抗,翻墙啊,装病啊,往窗外扔纸条…真的就像牺牲我英俊的脸□□老师了。后来学校里的人捡到纸条发现署名,把我带到训诫教室,用很粗的铁棍打我。在那里每个孩子都会遭受到类似的待遇,我还算幸运。他们打到我耳朵,耳孔里流出很多血。施暴的人以为我快死了,才把我送到医院。在医院里,我得到了求救的机会。”

在讲述的时候,蓝岚全程神态平静,语气里甚至透着云淡风轻的温和。

沉重的温和。

“我刚认识蓝岚的时候,在电竞比赛的观众席。我觉得他肯定玩的比场上选手好,但是他根本不愿意碰键盘。”蓝岚精神状态早已恢复,不需要再接受治疗,朗歌也没有在纸上记录什么。他抬起左手看了眼腕表,“你昨天说要赶飞机,来得及吗?”

“嗯,我跟团队一起去欧洲参加联赛。”蓝岚望着挂钟,“来得及。”

其实,即使来不及,只要朗歌有需要他也会来帮忙。

误机无非是少几个小时的训练,要是没有朗歌的疏导,现在蓝岚根本没有站在国际赛场上的机会。他的队友和粉丝大概永远都不知道,现在的电竞天才曾经有段时间,看到键盘便会失去失神昏厥。

朗歌知道他的想法,尽量避免耽误蓝岚太久时间,“加油,等你冠军归来以身相许。”

“只能说尽力,免得把自己毒死了。”话虽如此,蓝岚语气里明显透着势在必得的骄傲,“说起来,你真敢要我以身相许?”

说着,蓝岚别有深意的瞥了眼许风沐。

能让亚诺的掌权人拉下面子求人,他肯定大有来头。

“有什么不敢,反正我孤家寡人,巴不得有人投怀送抱。”朗歌一句话说的百转千回期期艾艾,目光盯着蓝岚,根本没往许风沐那边看。

许风沐对他私下荤素不忌的作风早有耳闻,对此并没有太大反应。

蓝岚不懂他俩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法,出于明哲保身,打算走为上计。告辞之前,他认真地跟许风沐安利,“念在我特地来当变态范本的份上,记得看我比赛啊。”

“……行。”许风沐觉得他跟时代脱轨了,原来现今社会,变态是值得炫耀的事情。

还有英雄,你刚刚说了那么沉重的故事,难道就是为了安利我看你比赛?

蓝岚来去匆匆,冰冷地茶香随之散尽,屋里又恢复坐禅般宁静。

朗歌在纸上写下日期和时间,“可以开始了。”

紧接在时间日期下面是一行——

患者:许风沐。

第17章017

昏暗的过道没有开灯,朗歌死死捂住嘴佝偻着腰,踉踉跄跄穿过漫长的走廊。在拐过弯时,他终于控制不住膝盖瘫软跪在地上,捂住嘴的手按住脖子,脸色青紫地咳嗽干呕。

撕心裂肺的喑哑震碎一片寂静的空气,朗诗听到声音出来看了眼,见朗歌弓着腰跪在地上,瞳孔涣散无望。

“哥哥又病了,”朗诗抱紧猴子躲回卧室,喃喃重复,“哥哥病了,我没办法救他。”

能救他的人存在,又不在。

眼镜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朗歌最终什么都没吐出来,从胃部到喉咙的灼热反酸仍在汹涌。他发颤的左手摸进口袋中,翻出两粒抗抑郁的药剂扔进嘴里,费力地滑动喉结干咽下去。

他不适合给许风沐做治疗,朗歌一开始就知道。

心里辅导的基本要求是能够客观评判,但朗歌听到许风沐声音时就会被主观意识引导。

听他的叙述的过往,比自己亲身经历还难受几倍。

“我记忆开始在三四岁的时候,窑子里,就西区那种四四方方的水泥房,小时候我经常在那些房间里钻来钻去。”起了开头,剩下的话似乎并不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