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婳不解道:“阁下在说什么?我不认识杜如兰。”
那人冷笑道:“不认识没关系,让我们进去搜一搜,就认识了。”
施婳声音冰冷,立即问道:“你们可有官府批下来的搜查令?”
那人不吃她这一套,硬邦邦道:“官府的没有,太子府的倒是有,让开。”
他说着就要往门里走,岂料施婳非但不退不让,反而举起手中的烛台往前逼了一步,厉声道:“你敢!”
那烛台里点着灯,这么硬生生靠过去,几乎在同时,所有人都闻到了一股子焦糊的气味,慢慢传了开来,却原来施婳这一步,烛台差点把那人的络腮胡须给点着了。
那人立即退后,一抹下巴,毛发灰烬簌簌落下,伴随着焦糊的气味,他的脸色霎时间难看起来,瞪向施婳,低喝道:“退开!”
施婳丝毫不惧,道:“你们身后就是平远将军府,将军府旁边是工部尚书的宅子,我大喊一声,想必有不少人会愿意出来看热闹!”
“你——!!”
施婳打断他,继续高声道:“我们这宅子是今上御赐的,谁敢私自踏进来一步,我明日便去敲登闻鼓,看看太子府的人到了何等嚣张地步,竟然敢在无令的情况下,私闯御赐的宅子!”
她说着,还冷笑了一声,道:“到时候也不知是三位的头硬,还是刑部大堂的庭杖更硬!”
于是那人的脚步顿时止住了,竟然不敢再前进分毫,他恶狠狠地瞪了施婳一眼,随即一挥手,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先走。”
那两人紧跟着他匆匆离开了,临行前,那个名叫宁晋的侍卫回头来看了施婳一眼,施婳站在门口,一手举着烛台,表情不变,报以冷视。
等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尽头,施婳这才端着烛台,回身关上了宅门,进院子里去了。
直到那宅子门口的昏黄光芒已经消失不见,离开的三人中有人道:“头,就这样算了吗?”
那打头的人硬邦邦地道:“这是皇上御赐的府邸,谁敢硬闯?你长了几个脑袋,到时候那贱人真的去敲登闻鼓,无令擅闯民宅,谁保得了你?”
宁晋问道:“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侍卫头领道:“先回去禀报殿下,咱们只要知道,那杜如兰和这新科状元谢翎脱不了干系便成了。”
两人一振,齐声应道:“是!”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靠近了谢宅的东角门,将早已等在此处的两人接上,绕着京师转了半圈,直奔城郊而去了。
谢翎回来的时候,是施婳到前门接的,他进了门,便觉得不对,问道:“刚刚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施婳摇摇头,过了一会,又点点头,道:“太子府的人找来了。”
谢翎的心里一紧,立即打量施婳,道:“怎么样?他们可有为难你?”
施婳道:“没有,我将他们吓退了。”
谢翎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笑着道:“阿九真厉害,不战而屈人之兵,有大将风范。”
施婳看了他一眼,颇有些哭笑不得:“什么有的没的?”
谢翎笑笑,又道:“邵清荣送走了?”
施婳点点头,道:“遇上点小麻烦,不过好歹算是成了。”
谢翎立即反应过来,敏锐地道:“太子府的人之前在暗处守着?”
施婳颇有些惊讶,完全没想到他竟然能够猜到,紧接着点点头,道:“我将他们瞒过去了,邵兄暂时不会有事,杜姑娘怎么样了?”
谢翎答道:“我问过老师了,她还在刑部。”
他顿了顿,继续道:“他和恭王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好快。”施婳喃喃道。
“是,”谢翎转头看她,道:“听老师的意思,几乎是在那杜姑娘敲登闻鼓之后,他们就立即得知了这件事情,原本他们想当日就不让杜姑娘回来的,但是杜姑娘那时十分警惕,并不肯轻易相信他们,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施婳点点头,道:“这样也好,你……”
她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问道:“你已见过恭王了吗?”
谢翎道:“还没有,老师欲带我去拜访恭王,我放心不下你,便赶回来了,改日再登门也是一样。”
施婳慢慢地吸了一口气,谢翎一手端着烛台,伸手去推院门,正在这时,他听见身后的施婳开口道:“谢翎,我有些事情与你说。”
谢翎的手倏然停住,他不自觉挺直了脊背,然后才继续将门推开,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夜色中响起,他转过身来,低头望着施婳,唇边浮现出一丝微微的笑意,仿佛有些愉悦,道:“好。”
片刻后,两人都坐在桌案后,谢翎之前将两张桌子拼凑在一处,正中央点着灯,烛光摇曳,轻轻跳跃着,仿佛在颤抖。
施婳的目光落在那灯芯上,看着它慢慢地燃烧,仿佛在仔细地措辞,又仿佛入了神,谢翎也不催促她,只是耐心地等待着,一如他默默地等了这么些年,这么长的日子,施婳心底的迷雾,终于要在这时候破开了,哪怕只能窥见一丝裂缝,他也心满意足。
许久后,施婳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打破了这一室静寂,有些幽幽的:“我这些年来,时常做梦。”
她停了一下,谢翎适时地望向她,道:“是那些噩梦?”
施婳道:“有很多梦,不过我能记住的大多数,都是噩梦。”
火光轻微地摇动,施婳望着它,像是入了神,道:“大约是从九岁的那一天起,我的脑子里多了很多东西,你知道庄周梦蝶吗?”
谢翎点点头,施婳才继续道:“我似乎比别人多活了一世,也多了那一世的记忆。”
闻言,谢翎的眼神一动,里面闪过几分明显的惊愕,但是他并未说什么,只是问道:“阿九的意思是指,你在九岁的那一年,就知道了这些?”
“是,”施婳望向他,道:“虽说我不太信这些怪力乱神,但是记忆总不是假的,我在梦里,也过完了一生,有始有终,而我也坚信,那些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
谢翎像是有些好奇地发问:“阿九在梦里是怎么样的?如果说你多活了一生,那一生里也遇到了我吗?”
施婳笑了一下,答道:“没有,上辈子我没有遇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