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编修摇摇头:“不知道,不过看那宫人的模样,像是比较严重的事情。”
顾梅坡听了,便转向谢翎道:“谢侍读觉得会是什么事情?”
谢翎眉眼沉静,表情不动地道:“或许是有关于视学礼仪的事情吧。”
朱编修恍然道:“也是,算算日子,也该要举行视学礼仪了才对,谢侍读不说我都快忘了这事了。”
顾梅坡表情狐疑,他的直觉告诉自己,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区区视学礼仪,为何要宫人特意来传召?他总觉得自己的这位同榜,肯定是知道些什么。
第137章
元阁老和几位大学士一进宫之后,就没见回来过,到了第二日,岑州贪墨一案的事情,便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整个朝廷上下,宣和帝为此事震怒不已,下明令都察院与刑部、大理寺一起,对此案共同审理,这还是宣和三十年头一次三司会审,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行事也谨慎了许多,生怕被卷入了这一次的事件中。
施婳听着谢翎娓娓道来,她握着医案的手慢慢放下来,眉头微微蹙起,谢翎见了,便道:“怎么了?”
施婳道:“我记得不是这样……”
谢翎道:“不是什么?”
施婳面上浮现几分若有所思来,道:“我记得太子在宣和三十年有一段时间确实是受了皇上的责难,精神郁郁,但是并没有很大的影响,皇上似乎只是轻罚了他,年底时候,还赏了太子不少东西,那时候太子又立即得势了。”
她摇了摇头,道:“而且那时候我并没有听说过岑州的这个案子。”
施婳说着,与谢翎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谢翎道:“事情被压下来了?”
一整个省的库银亏空,私收赋税,官员贪墨,这种事情也能压下来?施婳一时又有些不确定了,她慢慢地道:“或许是因为我消息不灵通的缘故?我那时才进太子府没多久,许多事情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说到这里,施婳的声音停顿了片刻,忽而问谢翎道:“嘉纯先皇后的忌日是哪一日?”
谢翎立即答道:“是六月二十日。”
他说完便是一怔,六月二十日,今天已经是六月十一日了,距离先皇后的忌日,不过才九天。
谢翎道:“难道是因为这件事情?”
这么一想,倒也是没问题,太子李靖涵是先皇后所出,但是先皇后病逝多年,她为中宫时,颇受圣宠,其病逝之后,宣和帝曾五日不朝,后追封她为嘉纯皇后。
施婳点了一下头,道:“极有可能,我记得后来发生过一件事情,太子被御史参了一本,说他骄奢淫逸,私授官职,纵仆行凶,无视律法等等,一共八项罪名,可是不巧的是,那几日正是嘉纯皇后的忌日,皇上看了折子自然十分愤怒,叫了太子去家庙跪了一日,最后放他回来了。”
谢翎问道:“那上奏弹劾的御史呢?”
施婳沉默片刻,答道:“听说后来他被卷入了一个案子中,抄家流放了。”
谢翎想了想,分析道:“那或许这一次的事情真的被压下来了,岑州的案子早在之前便已结了一次,这次又翻了出来,如今无非是两个结果,一个是立即彻查,大刀阔斧,把山阳省上到巡抚下到知县,全部查办了,那么这样一来,新的官员上任少说得一两个月的时间,再加上岑州一带本就受了灾,无人管事,恐怕要出乱子。”
“第二个结果是,先换掉上面的人,再缓缓图之,不过这样的话,很有可能给了太子一党喘息之机。”
谢翎沉吟片刻,道:“我想,大概皇上选的是后者了。”
烛火静静地燃烧着,室内的空气一片静谧,谢翎看向施婳,女子的双眸在烛光下,如同秋水一般,折射出潋滟的微光,美丽无比,让人忍不住要溺毙于其中。
施婳的目光正虚虚望向烛火,忽觉脸颊处一暖,抬头一看,却是谢翎正伸手抚上她的脸,低着嗓音唤道:“阿九。”
“嗯。”施婳回视他,眼中浮现几分询问。
谢翎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庞,目光温柔而专注,他慢慢地道:“我一定,会帮你的。”
施婳不防他突然说起这个,眼中浮现几分惊讶,然后便化作了隐约的笑意,眼睛微微弯起一丝弧度,道:“好。”
岑州一案,宣和帝下令三司会审,刑部、大理寺并都察院一起,着手审理此案,正在这关头,又有御史上书弹劾恭王,说他与刑部尚书应攸海、礼部尚书窦明轩两人来往过密,意图结党营私。
这弹劾的折子若是放在平时没什么,御史官员不以言获罪,本就喜欢风闻奏事,逮谁咬谁,朝廷上下没几个官没被他们参过,便是内阁首辅刘阁老也不知被弹劾过多少次了,积压的奏本已堆了厚厚一叠。
偏偏在如今岑州一案,三司会审到了紧要关头,恭王被参了结党营私,其对象还是三司会审中的刑部尚书,其用意便耐人寻味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那一位出手了。
奏本上去之后,恭王立即向宣和帝上书自陈心迹,说自己绝无结党之心,还特意请辞去户部侍郎一职,求宣和帝让自己归藩。
刑部尚书应攸海与礼部尚书窦明轩也紧跟着先后上书,说绝无此事,岑州一案也与恭王殿下毫无关系,刑部查案向来是有理有据,绝不会凭空制造冤假错案来混淆圣上视听,请宣和帝明察。
朝局气氛顿时又紧绷起来,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那几日所有官员都谨慎仔细,小心翼翼,生怕被殃及池鱼,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宣和帝最后把所有的奏本都压了下来,竟然什么反应也没有,既没有让恭王归藩,也没有查办刑部尚书和礼部尚书,一切都风平浪静,下面的官员们提心吊胆,等了好几日,那一场一触即发的战争竟然就此消弭于无形了。
与此同时,三司会审的结果出来了,山阳省官员贪墨确有其事,但是也并不像刑部审出来的那样骇人听闻,只查办了巡抚并几个高级官员,案子就这么结了,该如何还是如何。
一时间,多方算盘都落了个空,被参的恭王无事,太子也无事,一切照旧,然而此时却无人敢说什么,看似一如既往,但是宣和帝对待此事的态度,简直像是在双方脸上各掴了一巴掌。
这是在告诉他们,别闹,你们的事情,朕都知道。
太子府。
桌上的那些珍贵的瓷器和琉璃摆件都被一只大手扫落在地,发出叮里哐当一阵乱响,砸了个粉碎,满地都是残渣。
宫人们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太子一双眼睛泛起红色,表情颇有些狰狞,怒吼道:“都给孤滚出去!滚!”
于是所有的宫人们连忙作鸟兽散了,过了许久,大堂中一片寂静,一个声音才徐徐响起:“殿下息怒。”
太子愤愤道:“孤息不了怒!父皇这是何意?!寻常藩王在及冠之后就要归藩了,为何李靖贞如今还留在京中,迟迟不去?”
“留在京中也就算了,还要跟孤对着干,他想做什么?是不是这个太子之位让他来做更好?!”
太子太傅立即正色道:“殿下慎言,此话若落入有心人耳中,恐怕不妥。”
太子发了一通脾气,好歹恢复了些许理智,他转向太子太傅,忿然道:“当初你告诉孤,弄不掉恭王,好歹能除去他的臂膀,可如今是怎么回事?”
太子太傅表情不变,只是道:“殿下,天心难测,皇上毕竟是皇上。”
他慢慢地道:“再说,岑州的事情,不是也彻底了结了么?”
听了这话,太子立刻冷静下来,迟疑道:“你的意思是……父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