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的人沉默了一瞬,道:“不,先不回去,去听雨茶楼。”
刘伯笑着应了一声,赶着马车便往听雨茶楼的方向驶去。
谢翎进了茶楼,伙计立马迎上来,躬身笑道:“这位客人请。”
谢翎径自往楼上走去,口中道:“不必招呼。”
那伙计是个有眼色的,看他气度和穿着,便知不是一般人,立即退开了,谢翎上了二楼,目光扫过各雅间的门,找到右边最尽头的雅间进去。
里面已有两个人等着了,谢翎拱手冲窗边的人道:“见过王爷。”
恭王点点头,笑道:“来,坐吧。”
谢翎又恭敬唤了窦明轩一声:“老师。”
窦明轩颔首,他这才入了座,恭王轻轻敲了一下桌沿,慢声道:“近来那边忽然没什么动静了,你们怎么看?”
那边是指哪里,在座的两人都清楚,窦明轩想了想,道:“或许是因为前阵子的事情,这会儿朝局人人自危,太子说不定只是想避个风头。”
没想到谢翎却开口道:“不尽然。”
“哦?”
恭王和窦明轩同时看向他,恭王道:“怎么说?”
谢翎抬起眼来,道:“若王爷与太子之间是一场博弈,时间拖得越长,谁越容易落败?”
两人顿时沉默,窦明轩不说话,片刻之后,恭王才沉声道:“是我。”
他毕竟只是一个藩王,总归是要归藩的,即便不是现在,也会是在不久的将来,恭王不可能永远留在京师,而一旦他离开京师,皇位会落在谁身上,几乎是不用想的事情。
谢翎道:“恕臣直言,太子现在是有绝对的优势,他只需要安安分分,什么也不必做,熬到今上百年之后,一切都会成定局。”
“相比之下,王爷的局势就不太妙了,”他看着神色不定的恭王,道:“这场战役拖得越久,对您越是不利,若是哪一日皇上意动,让您归藩的话……”
恭王面色凝重,他微微颔首,道:“确实是你说的这么回事,那依你之见,太子按兵不动,我们应当如何?”
谢翎道:“逼他。”
窦明轩表情惊疑:“逼?怎么逼?”
谢翎笑了笑,他没说话,只是伸手在杯中蘸了些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字,恭王和窦明轩下意识看去,只见那是一个“逼”字,却赫然是个反的。
窦明轩与恭王皆是一震,迟疑片刻,窦明轩开口道:“可如今情势紧张,若是我们出手,恐怕会让皇上注意到。”
闻言,谢翎一笑,随手抹去那个字,摇摇头道:“当然不能让王爷出手,太冒险了。”
恭王忍不住道:“你的意思是……”
谢翎道:“让皇上出手。”
他说着,继续道:“皇上越是看重王爷,就会越挑剔太子,太子好大喜功,性情又急躁,不甘落于人后,一旦逼得他自乱阵脚,一切就会不攻自破。”
恭王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的谢翎,眼睛发亮,道:“慎之,我当初果然没有看错你。”
谢翎立即垂首:“能为王爷效力,此乃臣的荣幸。”
第166章
不久之后,朝臣们忽然发现一件事情,恭王和太子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和缓了许多,朝议说话时候也不再针锋相对了,一个比一个和气,说话带笑,哪里还有半分过去的剑拔弩张?
这现象看在众人眼中,明白的自然明白,不明白的就老老实实当局外人,总之最欣慰的,莫过于宣和帝了。
上回谢翎提议的挖通金沙河与娄江一事,恭王主动请缨上奏,说愿意为宣和帝分忧云云。
这事确实是件苦差事,但事关边关应战,十分重要,轻易不敢马虎,朝臣们没几个想去的,这事儿捞不到什么功绩不说,若是一个不好,丢官罢职都是小事,搞不好人头都要落地。
没人想去的事,恭王却主动揽下来了,宣和帝听了十分欣慰,大手一挥,准了。
恭王立即收拾行装,前往边关,他这一走,京中的事情总要交给人去做,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让谢翎和窦明轩两人商量着来,若是重要的事情,就以信件通知他。
恭王前脚一走,后脚太子就被人参了一本,参他的人是都察院右签都御史晏隋荣,说太子收受贿赂,私下授官,无视国家法度。
宣和帝闻之大怒,立即让都察院彻查此事,很快事情就查出来了,证据确凿,牵连官员之广,足有近一百人之多,令人瞠目。
这事情又在朝廷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宣和帝直接被气得病倒了,又把太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同时罢了他在吏部的差事,让他滚回去闭门思过。
而太子想破了头也想不到,都察院是怎么查到的,他心里简直要呕出血来,这些都是从前做下的事情,前不久他才想起了上辈子的记忆,决定行事低调些,韬光养晦,熬死了宣和帝,皇位自然而然就是他的了。
但是他上辈子的记忆来得太晚了,从前许多事情都已经做下了,太子行事向来无忌,那些桩桩件件,每一样拿出来都像是在自己通往皇位的路上挖坑,一不小心就会跌进去,死无葬身之地。
太子这边懊悔之余,派人去查那个参他的御史,都察院右签都御史晏隋荣,到底是谁指使他这么做的。
然而查来查去,什么消息都没有,就像是晏隋荣一拍脑门就上奏了一样,前前后后,他根本没有怎么接触别的朝臣,晏隋荣是有名的老实人,向来按点上朝,按点下朝,能早点回府,绝不在外面多逗留片刻,所以做官也是规规矩矩,跟谁都是不冷不热,不远不近,他在右签都御史这一职上已经待了三年了,很是不思进取。
太子打死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这么个人给阴了一把,一时间气不顺,目光落在了另一个人身上,恭王妃。
恭王妃是陈国公的女儿,陈国公的夫人与晏隋荣的正妻是亲姐妹,这么说来,这晏隋荣和陈国公都是恭王一派的,太子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看来恭王本人是离开京师了,但是恭王党却还没有消停。
于是从那时起,太子开始瞄准了陈国公,拼命给他下绊子,陈国公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被整治得苦不堪言,这是别话。
谢宅。
“慎之,你上回让我交给我爹的信……”
晏商枝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犹疑,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却还不敢肯定,只是望着对面的谢翎。
谢翎顿了一下,才回视他的目光,道:“就是你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