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产期的前一天。
泗城的天气转阴,雨水逐渐地变多起来,天边灰白,雨声簌簌地下不停。顾青雾起床就守在床边看外面的雨水,情绪被影响得无法定下心神,在医生又一次给她检查时,忽然改变主意了。
顾青雾临时要顺产,不签剖腹产的手术书。
肚子里的孩子就跟她约定好似的,当话落地,就隐隐约约感觉一股作痛。
好在经验丰富的妇产科医生猜到她就这两天了,准备工作到位,见要生了也没慌了阵脚,一群人将顾青雾往产房送,贺睢沉原本也要跟进来,却被她拦在外面:
“不行……哥,你在走廊候着,要进来了,太影响我认真生女儿了。”
顾青雾死活不让贺睢沉陪同,明明都疼得缩成了一团,额头几缕乌黑发丝因为冒出虚汗黏在肌肤上,呼吸也时而重时而轻的,她指尖掐着男人的腕骨,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已经掐出了血痕。
对丝丝刺骨的疼痛,贺睢沉连眉头都没皱,黑色瞳仁深处有心疼,温声安抚她:“好,哥哥不陪你进去……在外面等你。”
有这句话,顾青雾的手才慢慢松开,被推入了产房。
顺产的过程还算顺利,却也漫长的吓人。
贺睢沉从一早就开始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待,长指无意识地转动着腕表,每过去一分钟,都如同钝刀子割他的心头肉。旁人见了都要吓到,苍白的灯光映在他俊美脸庞上,眼睫和高挺的鼻梁极为明晰立体,也间接使得肤色像是白霜一样,冰冷且没有温度。
走近了,会发现贺睢沉鸦羽般的眼睫下瞳仁深邃,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产房的门,里面尽是压抑克制的情感。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沈星渡结束完演唱会活动,换了身黑色T恤和长裤就赶过来了。保镖没出手拦阻,他坐在长椅的另一边,因为戴着黑色的棒球帽,几乎是面容藏在暗影之下,没有让路过的护士发现是谁。
修长冷白的手指将烟盒抽一根出来,沉默地递给了旁边的男人。
贺睢沉接过,嗓音溢出轻抿的薄唇:“在医院别抽烟。”
“闻个味。”
沈星渡小臂抵着膝盖,身形微微朝前倾,指腹捏着烟盒略微用力,目光是看着产房的门。
两个男人,平日里私下没少放冷箭,难得和睦共处的一次竟然是在这种时候。
谁都没有心思在想别的,只是惦记着顾青雾顺产的安危。
听了半天也没电视里演的那样,在产房外都能听见准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声。沈星渡忍不住皱起眉说:“顾青雾是不是死要面子,疼的要死就是不哭啊。”
别说,这种行为是顾青雾的性格能干的出的,她要倔强起来,被剥皮抽筋都不可能哭一下。
贺睢沉修长指腹将香烟慢慢碾磨着,如细雪般纷纷掉落,用力到手背上青筋已经凸显出来。他许久都没有回应沈星渡的话,就这么僵坐着。
白天时,医院来了不少人,贺家老一辈的叔伯母,以及亲朋好友都是来了又走,江点萤临时买飞机票也飞了回来,还差点儿被娱记跟拍到,吓的从地下车库转悠了好几圈后,踩着十厘米高跟鞋走楼梯上来的。
到了晚上。
贺睢沉一直滴水未进,也没移动过位置,就这么盯着产房的门。
沈星渡和江点萤都没走,在旁边守着,偶尔低谈声传过来:
“雾雾这胎生的也太不容易了……怀孕早期就开始遭罪,求观音菩萨要保佑大人和小孩都要平安,我愿意一个不碰荤的。”
“你不如许愿说一年不碰男人。”
“沈星渡,你就是嫉妒我追求者多是吧。”
……
产房外两人在吵架,产房内顾青雾终于哭出了声。
此刻同一时间,老宅的祠堂里,蜡烛昏黄的光被雕花木窗外的冷风吹得晃动,连人影都跟着晃。
贺语柳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手指捏着一串翡翠绿佛珠,不停地转着,口中念念有词。
风忽然变大,将门窗吹得发出声响。
紧接着,外面传来一阵压迫人心的脚步声,管家跑进来,粗喘着气打破寂静无声的气氛:“生了……终于生了,是个小千金。”
贺语柳身体本能地一顿,食指下的佛珠断了线,颗颗滑落在青石地上。
她眼尾浮现着红血丝,仰头望着牌位左上方的兄长,喉咙干涩溢出低语声:“列祖列宗保佑……大哥大嫂在天有灵,在天有灵啊。”
夜间九点,顾青雾顺利生下健康的孩子,母女平安。
损耗了一整天的精力,她在听到不属于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声后,就陷入了沉睡。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期间也迷迷糊糊清醒过片刻,被喂着喝汤药,喉咙自动咽下去,转眼间又睡了。
直到第四天凌晨,顾青雾才彻底醒过来,吃力地睁开眼,看到贺睢沉就守在病房的床边。
他这几天像个没人管的流浪汉,身上的西服还是之前那套,俊美的脸庞看着削瘦不少,下颚冒出的胡渣也没刮干净。
顾青雾浓翘的眼睫稍微一动,他就敏锐地发现,视线低低静静的望来,长指覆在她的脸蛋上,几乎不敢用力气,怕碰碎了般:“醒了?”
“嗯。”
顾青雾躺着没动,觉得肚子空了,这一经历就跟做梦似的,她下意识问:“我生了什么?”
之前两人都默契的决定不查婴儿的性别,生下来是男是女,都当是个惊喜了。
顾青雾昏迷前什么都不知道,这一问,倒是让贺睢沉笑了,终于展露出笑颜了:“生了个小仙女……”
听见是女儿,她也忍不住被感染出笑:“长得像爸爸还是妈妈?”“像你。”贺睢沉不能搬动她的身体,只能俯低,用干燥的薄唇温柔贴着她脸颊低语:“医生抱出来时,我看一眼就觉得像你了,鼻子和眼睛格外的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