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旗娃“咔哒”一声上好弹匣,拉栓上膛,接着举qiang抵肩。这小子好歹也是个“优秀射手”,虽然平常大大咧咧,但操起本行来,却一点儿也不拖拉。旗娃仗着一个射击姿势,立即“哒哒哒”的打出一个三连点射。
惊炸的枪声在这静谧的地下空间里,响耳异常。枪响的同时,三条短光,飞出枪口,冲进黑暗。光是红色的光,三条红光出枪后,如在黑暗中竞赛追逐一般,争先恐后的往前冲飞。子弹的速度很快,眼皮还没来得及眨,三条短促的光束,就飞出很远,在视野里变为了光点。
冲出的子弹在使劲儿的飞,抛出的弹壳在平台上尽情的跳。
光点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但始终还是在视野里看得见。简单的物理知识,子弹打出去后,并不是一条绝对的直线,它耗尽动能后,也会按着抛物线那样,最终朝地面落去。在平时的战场上,敌我相互能看见的距离,也不会太远,所以感受不到这种抛物线。
但现在的环境里,完全就是一个理想的“物理模型实验室”。我们能明显看到子弹在飞行中缓缓下降。步枪子弹一般来说的话,有效射程也不过七八百米,而最终射程,更远不到哪里去,差不多一两公里的样子。
就在这眼睛未眨的短暂时间里,子弹就耗尽了它的动能,开始往下坠。而这个时候,子弹上的发光剂似乎到了头,只见三道光挨个儿消失,并入黑暗中。枪响还未在空气里消失,它们幽幽而去,在那不见边际的空间里,回来荡去。
“我cao……”旗娃放下枪,低骂了一句,“根本打不着……”
这样来说,在咱们前方的这片黑暗中,至少有一公里多的距离,是空旷虚无的。一公里多,也许各位光是听的我的字面描述,觉得这也算不了什么,不过就是抽象的数据罢了。但别忘了,这可是在地底下啊!地底下出现那么大的空间,其身临其境之感,是非常震撼,甚至非常恐怖的。
“往下,再往下打。”杨前辈走到护栏前,缓缓的说。
按着他说的,旗娃也凑到护栏前,将枪口调下,打了三四发子弹出去。枪响惊炸而出,又是几条短光闯入黑暗。结果,和之前的一样,子弹一路飞驰向下,过程中没有撞到任何东西。直到几秒钟之后,发光剂耗尽,光点消失。
这一下,让扶着铁栏的我,觉着两腿发软。
眼前不仅是一个无边无际的空腔,更还是一个不知其底的巨大深渊!至按子弹的飞行距离,在咱们脚下,至少有一千多米的空腔。说起来这很荒诞无理,我竟然在岩石包裹的地底之下,犯起了恐高之症。
再之后,旗娃放回了枪,还给了杨前辈。几个人望着探照灯的那道光束,呆若木鸡,震撼得一个字也讲不出。枪声似乎还在不停的传播、回荡,站在这平台的边缘,我好像感觉到了微风,也好像感觉到一团温温的热浪。
由于之前被铁栏杆摆了一道,我这次再不敢信任它们,立即就丢开手,退回几步,楞伫在钢板上。如果从这儿掉下去,那可就不只是摔断肋骨那么简单了。
昏暗的光线,直直的光束,不真实的虚无,让我整个人受到了冲击,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我不禁开始思考,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天有多高?其实也没多高,美国人都登上月球了。地有多厚,这还真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至少对当时的我来说,没有答案。
天有多高,我起码能抬头,可以用肉眼比较直观的感受到。而这个地方,什么地壳地幔,不过是杨前辈口中的一些抽象数据罢了。直到亲临其中,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渺小。若不是亲临其中,恐怕让我活个十辈子都无法想到,在我时刻踩着的地面之下,会有这等奇观!
但,空腔再是巨大,它也是出在地球上。想到这儿,我又向前几步,然后撑着铁栏,有些胆颤的往下看去。那么,这个深渊有底吗?在底部,又是什么?我想起了杨前辈说过,苏联人在这些石岩世界中,发现了生命。
正文第一百四十六章:弹壳
面相眼前这个无底深渊,想着想着,我竟然感觉脑袋有些晕,一种莫名的恐惧,袭遍了全身。
杨前辈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对脚下下的世界真正了解多少?其实也没有多少,大部分的地理科学,都是依靠推测、猜想。苏联能把卫星送上天,能把飞行员送上天,能引爆原子弹,能引爆氢弹,几乎就要定胜过天了。但对于这片时刻踩踏的土地,他们知之甚少,寸步难行——”
“像眼前这一切,世界上也没几个人见过。这下面,更还有近乎无穷的空间,苏联人的报告说,下面有生命,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我们总爱用已知的科学结构,去推断未知的世界部分,但问题是,我们既不能否认下面有什么,也不能肯定下面有什么……”
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在我眼中,这一口无尽的空腔,是真像有了生命一般。我吸了口凉气,一切的恐惧都来源于未知,而未知,本身又是另一种恐惧。
“那这下头,究竟有多大?”旗娃将步枪上好保险,换给了杨前辈,“老毛子下去过吗?”
杨前辈笑着接过枪,摇头答道:“以当时的水平,根本没能力探索这一切。太大了,太大了,实在太大了!所以我才推测,苏联人就是准备在这下面引爆核弹,但具体想做什么,我实在想不出来。”
“你们啊,”他接着说,“把核武器想得太神通广大了,在大自然面前,在这个地方,它什么都不是。”
四个人愣愣的望着他,无法言语。
“什么都不是。”杨前辈喃喃而重复。
“不管他们是为何从这里突然撤走,但我想,这里已经超越了什么军事科研的意义,这一切,是一个大国家,对另一个世界的探索。”杨前辈结束了话语。
也许在几十年前,苏联工人就护送着一队苏联高官,站在我站着的地方,望黑兴叹。就如杨前辈所说,威力再大的原子弹,在这个地方,也什么都算不上。高官们站在这里,心里的震撼与好奇,恐怕比我更甚。恐怕还有无奈与落魄。
因为,不论是武力与权力,在这个不属于我们的世界里,什么都算不上。
杨前辈挂好步枪,撑着铁栏,与我们一道发愣。而我,也对着那片虚无的、极致的黑暗,神魄脱离,楞而发颤。当时我好像想了很多,也好像什么都没想,但我清楚的记得,我脑袋里不断循环着一个问题:那下面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那下面,真的会有生命吗?
杨前辈说得不假,这些地方,我们要是离开了,恐怕这辈子都见不到了。这次震撼的经历,让我现在走在大街上,还会时不时的停足细想。我们踩着的土地,往下一千米,往下一万米,往下十万米,往下更多米,除了岩石,是不是还装着些什么呢?
我们一点儿都不了解。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的昏暗光线在微微闪烁,几个人凝板着表情,各有所思。直到最后杨前辈关闭了探照灯,然后招呼咱们该走了。旗娃那小子,像是被重塑了世界观,王军英踢了他一脚,才把想出神的他唤回来。
“我觉得吧,这儿毛都没一根,不可能有什么……”旗娃嘀咕着,“就是浑身发鸡皮疙瘩!”
杨前辈靠在那铁丝网门前,等待我们“结束参观”。奇异震撼的体验,是时候结束了。你说,要是把一个人关在那下边儿,该是一种怎样的绝望呢?几人离开平台边缘,慢慢往回走去。
邓鸿超回望了身后一眼,舔了舔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旗娃也抬头看着那闪烁的灯光,甚是好奇。唯独我重点关注的王军英,似乎并不为此所动,他的表情还是跟之前一样冷,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这个人真的很怪,连这等世界级的奇观,都无法打动他的内心。
照着来时的顺序,我依然垫在最尾,不过那王军英,却挤到了队伍中央。
掩过了那道铁丝网门,我回头看了一眼那钢板平台上微微闪烁的灯光。孤零零的钢板平台,缓缓而烁的灯光,虚无广阔的黑暗——真是一个孤寂而恐怖的世界。
“世界之大嘛,无奇不有。”
一路回程,我都在回顾刚才的所见。我想起了核弹,想起了生命,你说,苏联人在这里引爆核弹,会不会就是想探测那下边儿有多大呢?还是说,他们准备和地下的生命打上一架——这未免也太天马行空了。
返回的过程,似乎比来时更加快一点儿。不一会儿,几人就踩着哐当哐当的钢板,走回了那个大厅里。杨前辈照着之前的程序,拨动装置,将舱门关了上。
“参观活动”算是告一段落,现在,就该讨论讨论任务结束后的问题了。在关门的过程中,板着脸的王军英,问了出路的问题。这一问倒是给我提了醒,现在任务完成了,眼界也开了,他现在再问到出路,难道是要准备撕下面具了?
“你们出去后,绕着坝子走。”杨前辈说,“会找到两条路,一条路比较新,一条路很旧,旧的那一条,上面很多裂缝,一眼就看得出来,那是卡车运送石料的路。新的那一条,是他们重新勘探好的,没有修完全,但是路基已经打好了,你们照着那里走,就能一路走出去。”
王军英默默的点头。
“反正我会带你们去,不用担心。”他接着说。
“那您呢?”我问了一句,“您打算跟我们一道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