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指责,屋里的青年一点也不恼怒,种下一层结界阻隔外界窥探的视线,他笑道:
“到底是比你多活了些岁数,世间学问之多,何以立身处世单单只看一家显然不够。况且野有死麕,有女如玉,阿葵先生来此之前,我跟乔乔心意已然互表,如今亲眼见到,为何恼怒至此,莫非——”
“闭嘴!”
万疏君合掌交握,垂眼低语:“连说也说不得了?阿葵先生莫不是要憋在心里,然后被我打死才算解气?”
他早有杀心,奈何乔孜与小傀儡日日见,抬头不见低头见。
“你当然可以说,只是我不想听。”
阿葵怒极反笑,拂过鬓角落下的碎发,字里行间透着股冷意。
“多说无益,你能打死我,到时候再说罢。”
踢翻那方湿了的长案,他抖落袖子里一截断枝,今日城外已经比试过,万疏君倒也留着一截树枝。
收敛起那点笑意,他慢慢正视这个“自己”。
看一次是讨厌,看两次、三次,那是讨厌的不得了。
万疏君轻声道:“你要找死,勿怪旁人手下不留情。”
衣摆生风,森然剑意平地而出,朦胧的幔帐半遮半掩,两道颀长当中身姿若隐若现,皆是一身杀意。
乔孜望着此情此景脑袋都大,皱着眉,若真是不死不休,那她罪过太大。
贴墙而立的少女沉吟半晌,终于鼓足勇气,一闭上眼便猛地往左边倒。
这是结结实实倒地,啪的声,人直接磕晕过去,垫在背下的幔帐撕声刺耳,空荡的客房内引来两道目光。
未曾交手,木枝折断,硬生生阻断了堪堪交起手的那一刻。
“乔乔?”
“你滚!”
“滚你娘的王八蛋死畜生!”
……
本该将乔孜抱起来请个大夫瞧瞧,结果他左一句又一句的,跟那条蒲牢兽学了九成九,万疏君只想一巴掌拍死这只破傀儡先落个耳根子清净。
“阿葵先生不知不觉学了这么多圣人学问,倒是小看你了。”
青衣小傀儡抱着乔孜一只胳膊,闻言微微一笑:“万公子先行其言,我后说之,都是大实话罢了。你也觉得你这畜生王八蛋当得名副其实?”
两双茶色眸子相对而视,蓦地有一拳砸过去,阿葵早有预料,歪过头躲开。
“卑鄙下作!”
——
第二日是沧波城主郎春和开剑炉的日子,若有帖子便能去正中宫楼共同观礼。
太白道上积雪扫尽,两侧楼宇一路悬了不少的小铜铃,天寒地冻,碎雪将至城上便化作雨水,一阵阵风过,统统吹向了沧波江。
几个人一行,熊小鱼虽不明所以,可瞧见阿葵与万疏君之间水火不容的气氛,顿时有些觉悟。
少年走到乔孜身旁,啃着糖葫芦若有所思,随后将他的所思统统倒给乔孜。
“这两个人,太像了,就连生气也是。憋着藏着,脸上挂假笑,还装作若无其事。其实一句话就能叫他们打起来。这好好打一架,不比现下装模作样好么?”
乔孜今日穿着一身厚实的水青直裾,袖手全当未曾听见,目光落在四方,独独跳开身前两个人。
“你的糖葫芦在哪里买的?”
“给你,我这还有。”少年抱着手臂,叹息,“你昨儿带回的花很新鲜,若是能早些入春就好,沧波这一片太冷太冷了。”
“沧波城两面有山,冬天吹西北风,新城落在这两山之间,正是堵在了风口上,这些天呼啦啦大风刮雪,肯定冷。地理上说,这叫狭管效应。不知为何,沧波城主要将新城迁到此地。”
乔孜缩着脖子,蹭了蹭熊小鱼身上的热度,两个怕冷的人就差黏在一起了。
“或许是因为此地灵气旺盛,往先的旧址附近有祖兰山隔断灵脉涌入。此处两山虽有阻碍,可流风里蕴藏的灵气统统灌入沧波,与以往相比,是个不错的修炼之地。”万疏君在前解释道,头也不回,只放慢步子等他二人。
不远处就是宫楼的大门,早早有人候着,一眼望去,繁杂不堪,什么三教九流,各色妖怪,应有尽有。
乔孜呼了口气,眼前白茫茫,她摸着后脑勺,不自觉往后找了个角落待着。昨儿把她摔狠了,脑袋砸地,嗡嗡直响,此举不亚于受惊的骆驼以头埋地。不过好在他们确实没有打起来。
不过夜里她醒来时,床前摆了一方案几,有两个人执子对弈,棋盘上杀的难分难舍,落子声脆如金石相击。
正是阿葵与万疏君。
两个人在客房里一言不发,只管手谈,直到天明。
她有时候觉得挺有意思的,除了大一点万疏君多些经验之外,他们本质上心性不差多少。比起旁人的心有灵犀,这二者一个眼神便能通意思,不知情的或许会误以为是双胞胎。
只是她作为知情人士,对这实在是头疼。万疏君虽看起来温柔可亲,可内地里也有些倔脾气,轻易不会与阿葵和解。
除非——
把她劈成两半。
几个人等了会儿,那头也来了一拨人,看装束,正是万相宗无疑。乔孜抓着身旁的少年不许他上去,耐心劝慰之后拍拍他的脑袋。
“你现在还受人束缚,俗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不是君子更不是人,等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