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梦和过往清醒和消失
谈江野做了个梦。
梦里的林蒹还是十八、九的模样,她和一群同龄的朋友围坐在路边大排档的折叠桌边,其中也包括当年的自己。谈江野先是远远地看着,怕被他们发现,破坏了气氛。可后来他就意识到他似乎不属于那里,梦里没人看得见他。于是他便大胆靠近了。
不知道他们之前在聊什么,他走近时,只见还带着婴儿肥的林蒹扎着俩辫子,歪头朝年少时的自己笑。“喂,要不我俩凑合一下得了。”她笑得坦然,说得随意,仿佛只是朋友间的一句无心调侃。可谈江野心里却是一惊,他现在已经知道那是她借玩笑话说出来的心声,可他也知道当年的自己只当她在说笑。
果然,林蒹旁边那个自己脱口而出就是三个字:“那不行。”
不等林蒹眼里的笑容稍有变化,谈江野已经着急起来了,他恨不得冲过去叫当年的自己赶紧闭嘴。一着急居然不知怎么就进了自己的身体,林蒹的笑脸就在眼前,他甚至能看到笑意下面掩藏着的淡淡失落。
谈江野发现自己可以控制了身体后,立刻干咳了一声,顺着刚才的三个字往下说:“你跟我怎么能叫凑合?那叫天造地设好吗?”
他说完,一桌人静默了半秒后爆发出巨大的起哄声,拍桌子的,敲杯子的,吹口哨的,声浪几乎要把晃晃悠悠的折叠桌给掀翻。谈江野不关心他们在喊些什么,他只盯着林蒹看。如愿以偿地看到她又惊又喜的眼神还有脸颊上升起的红晕。
“野子,为了优惠够拼的啊!”有人敲着碗大笑。
谈江野忽然记起来当年是有这么一回事,有个商铺搞活动,情侣用餐八折。所以他们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他担心接下来这群人还要说写破坏气氛的话,二话不说拉起林蒹就走,也不管身后的哥们怎么叫嚷。
“别听他们乱说,我不是为了促销活动。”谈江野抓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解释。
林蒹的声音尚且懵懂,她“哦”了一声,又回头看看已经被他们抛在远处的同伴,问他:“那我们去哪呀?”
去哪?谈江野一怔,一时答不上来。想了想只能将她攥得更紧了些:“去哪都好,反正我们得在一起。”
他话音刚落,就发觉掌心一空,刚才还牵着的林蒹忽然就不见了。他急忙回头去找,却见林蒹已经站在离他好几米的地方,模样也从小姑娘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她安静地看着他,微笑着说:“我有喜欢的人了,我要跟他在一起。”说完,她转身要走。
谈江野急忙急走几步想要拉住她,可伸手却捞了个空。
“林蒹!”他着急地大声叫她,却把自己给叫醒了。他好端端地躺在床上,窗外天还黑着。
谈江野将自己在床上摊开,睁眼望着天花板。梦里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可前面是梦境,后面却是现实。林蒹那天在办公室就像梦里最后这段一样,平静地告诉他,她喜欢上别人了。
她都已经不喜欢他了,他却才醒悟,原来她放弃并不仅仅因为柳含瑛。还有这些年来一次次失败的试探和暗示。
电风扇把凌晨的凉风一阵一阵往他身上吹,把他整个人吹得睡意全无。谈江野看了时间,刚刚五点钟。睡是睡不着了,他干脆起床洗漱,然后下楼去办公室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这段时间他忙着打理新店,盐港这边很多工作都由林蒹处理,特别是零件加工的散活,他参与的就更少了。刚好趁今天有空可以了解一下。单子都锁在资料柜里,谈江野开了锁,找到了今年订单跟合同,坐在桌上快速翻看。
订单上的公司名有听过的有完全陌生的。从他知道的几个公司就可以大致知道林蒹目前的客户群体大致是个什么样子。土老板,素质不高,心思活络,套路极多。至于商业规则在他们那只能靠边站,或许有如葛叔那样讲道义的,但总的来说,是不太好应付的一群人。
林蒹也不太喜欢跟这类人打交道。以前这种客户大多是他出头搞定。可现在林蒹接了这么些单子却没找他抱怨一句。谈江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又把今年二三季度的单子重新翻了一遍,拎着那几个名字眼熟的公司在脑海里搜寻了一遍。想着等上班了再跟林蒹聊聊,以后跟他们打交道他尽量在场。
谈江野查完林蒹手下的业务后又开始忙碌自己手头的活。汪老板找他在宁市做经销商,有个关键目的就是为了以宁市为枢纽,逐步开拓内陆省市的市场。所以即使现在新店已经开始步入正轨,他的工作量仍然很大。谈江野把这段时间搜集的信息梳理了一遍,调整了接下来的出差计划,确保一趟远门能跑尽可能多的客户,让他有时间帮林蒹应付盐港的事务。
时间在忙碌的时候过得格外快,不知不觉间天色逐渐明亮起来,谈江野听到卷闸门开启的声音才意识到已经要到上班的时间了。
“今天怎么这么早?”林蒹进办公室看到他也忍不住惊讶。谈江野今天不但早到,而且居然是直接从楼上下来的,连厂房大门都没打开。他过去从不会这样。
“睡不着,下来找点事做。”谈江野说。
林蒹能猜到他睡不着的原因,没再说什么,只是目光在他身上稍微停留了一下。
谈江野这才意识到自己穿得有点不妥,趁着员工还没到,赶紧上楼换了一套衣服。
再次下楼时,林蒹已经坐在办公桌前开始吃早餐了。谈江野走到她旁边问:“我早上看了一下单子,你这边最近多了挺多合同,跟那帮老油条打交道还顺利吗?”他说着又报了几个公司名。
“还好。”林蒹边咬油条边回答他,“我们能接的规模都小,底下的人就能拍板,都碰不到那些大佛。”
谈江野这才放心,想了想又说:“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只管说,我这边时间安排比较灵活。”
“知道,不会跟你客气的。”林蒹吃完最后一口早餐,把塑料袋扔进垃圾桶。
聊完工作,两人就无话可说了。而这时马上要到上班时间,员工们已经陆陆续续到齐了。谈江野不想叫人看笑话,只能闭嘴。
大约是感觉到两位老板办公室里气氛异样,林蒹余光瞄到了有人往办公室门口探头探脑。不过只要她眼风一扫,那帮人就变得规规矩矩。她不禁感谢自己规定定得及时,在她定下工作时间聊八卦扣钱的规定以后,员工们终于不敢再起哄他俩了。
不过他们上班的时候不讨论,不代表不好奇。毕竟这段时间特别是林蒹搬走以后,厂里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两位老板的不对劲。林老板每天满面春风,心情好得不行。而谈老板说是项目进行的很顺利,人却一改从前的活跃,变得沉默寡言起来。而两位老板也不像从前,工作之余还会互相插科打诨。现在他俩一旦讲话,聊的肯定是工作相关,比起从前,现在确实更像合伙人了。
林蒹也知道他们背后肯定没少议论,但是她也管不着别人背后说什么。只要不在她面前蹦跶惹她心烦就行。
她虽然向谈江野坦白她喜欢上了岑楼,但认清心意后她也没急着去跟岑楼说什么。一是因为岑楼表白时就许诺过最少能等她一年,等到两人不再是师生关系之后再确定关系。二是,他们认识好几个月,岑楼却几乎没有向她透露过他的过往——除了曾经跟她哥哥同窗时的旧事。
岑楼唯一一次提到家人,还是他俩刚认识的时候,岑楼带她选书时说他曾经辅导过弟弟妹妹。
林蒹虽然好奇到底什么家庭才能培养出岑楼这样的人,但他不说,她也不便多问。她有种感觉,岑楼跟家人的感情可能不会太密切。否则聊得话题多了,总是难免会提到父母手足。就连她那个不爱跟人聊家人的哥哥,都曾经跟岑楼聊到过父母和小妹。
但很快,她就撞到了一个意外的机会,从而得知了一点岑楼的家事。
一天晚上,她照例去学校上课,才到校门口,就看到岑楼在传达室取信。她本来要去打招呼,却见岑楼在看到信封的一瞬间表情变得极为冷漠。
她还是头一次见岑楼这个样子。这种冷漠跟他对学生的严厉完全不是一回事,只一个眼神,林蒹就感觉到他大约非常讨厌寄信的人。
正想着要不要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打招呼,岑楼已经看见了她。刹那间春回大地,冰雪消融,他又变回了她熟悉的模样。
“刚才看到你好像不太高兴,谁的信啊?”林蒹试探着问,但没指望岑楼能回答她。
可岑楼只沉默了几秒就说了:“我母亲。”
好书面的称呼,听起来好像是不太熟的样子,让林蒹不好意思追问。
岑楼大约是看出来她有心没胆,也没又隐瞒她。“我父亲被划成□□以后他俩就离婚了。我当时跟了父亲,十几年没怎么联系过所以跟她也不熟。”
“这样啊。”林蒹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她在一个健全的家庭长大,不太能理解岑楼和他母亲的关系。但即使如此,她也能看出,岑楼看到信封时的表情远远不是“不熟”两个字可以概括的,或许还有童年时遭至亲“抛弃”的恨。
岑楼侧头看了看她,轻笑着摸了摸她发顶:“别这幅表情,我父母虽然离婚,但我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可没有什么凄凉的童年。见信就烦是因为我母亲现在总想跟我修复关系。你要是不嫌烦,以后有机会再讲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