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基对选拔日的来临忧心不已,当差之时越发尽心谨慎。
别的捕快不肯做的,陈基毫不犹豫,立刻替上,并无怨言。
有时候就算是休班,而身体倦极了,一旦听闻有哪里需要,就即刻有折身回来。
这些同僚们见他如此,暗中不免啧啧,或讥讽,或笑赞。
阿弦也觉着他有些太拼,说了几次,陈基道:“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机会,我不想有一丝的差错,不然若是大理寺不收,难道再灰头土脸地回去京兆府?唉……只可惜这几个月都只是庸庸碌碌,并没怎么建功。”
陈基自知道跟其他人相比差距甚大,所以心里极渴望能破个大案子,那样的话他一定就可以在大理寺里立足了。
只可惜其他众人都跟他是一样想法儿,是以一丝风吹草动也不肯放过,哪里有案子,便以最快速度赶去处理,手脚慢耳目不灵的,只能落后。
这二十人之中,的确有几位十分“拔尖”者,比如一名叫周兴的,才来大理寺一个月,就破了一宗案子,人人说其必留的。
陈基暗暗羡慕。
阿弦见陈基心意坚决,便不再多嘴,只是但凡她休班的时候,就多挤出些时间陪着陈基而已。
这一日北风呼啸,天寒地冻,地上落了很薄的一层雪。
热闹的街市也显得冷清了很多,其他的捕快因劳累了两个多月,觉着选拔日将到……急切中恐怕也不会再有什么突破,索性认命就是。
何况天气如此之冷,不如在班房里烤火歇息最好。
阿弦缩着头跟在陈基身旁,被风吹得鼻头眼睛都发红,脸,嘴,手指都僵硬无觉。
正也是黄昏将至,风更加阴冷,阿弦哆嗦嗦嗦问道:“大哥,还要再巡么?”
陈基止步,看着她冻得可怜的模样,举手在她脸上揉了揉,道:“弦子,你先跟玄影家去。我再巡过前头,到寺里复了命便也回去了。”
阿弦摇头:“那我再陪着大哥走完了就是。”
陈基笑道:“你可知道那些人都说我们哥俩儿‘迷了心窍’,想当官儿想疯了?”
阿弦呵着手:“管他们做什么,他们是嫉妒大哥能干。”
陈基道:“我若真的能干,就不至于这般劳碌了,还连累你。”
阿弦道:“嗐,你可真是烦,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可知我最喜欢大哥这般不服输的劲头。”
陈基这些日子来疲于奔命,虽看着还一派镇定,心里的焦急跟失望却几乎满了,此刻听了阿弦这句,心头鼓噪的东西才又安稳缓和下来。
陈基在阿弦肩头拍了拍,感慨道:“弦子……幸亏是你来了,不然我……”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喧哗,陈基对这声音十分敏感:“莫非有事?”立刻忙不迭地直奔过去。
阿弦不由暗笑,这些日子陈基都是如此,一旦上街便通身戒备,略有什么异动就第一时间赶到……这般急切之意,让阿弦也忍不住有些着急,恨不得有个大案子从天而降落在他手里才好。
阿弦跟在后头,一边儿张望,正打量中,却忽地看见右手侧的巷口似有异样。
阿弦站着不动,只眼睛悄悄地往那边儿瞥去,果然见有道灰色的影子若隐若现。
这会儿玄影也低低叫了声。
阿弦咳嗽,正要目不斜视低头赶上陈基,忽然听见有人道:“许敬宗家里出事了。”
阿弦一愣,本能地想回头,却又忍住。
前方,陈基正赶到那起了争执的两人身旁,很快便问明情形。
原来只是两个人走路,一个人脚滑摔倒,正另一人从旁侧经过,那摔倒的便说是对方撞倒了自己,对方斥其无赖,两人由此吵嚷。
这种寻常小事,连京兆府的巡差都懒得管,陈基大失所望,却也只得耐心分开两人,那跌倒的因并无大碍,又看陈基是大理寺的公差,不敢再多吵嚷,就也嘀嘀咕咕地自去了。
正在此刻,那声音又道:“好极好极,李义府倒台了,许敬宗应该也差不多了。”
阿弦正看着陈基,却见他满面失望颓然。
咬了咬牙,阿弦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几步之遥,飘然而立的,正是那个在桐县曾见过一面儿的“黑衣人”。
也是出现在垣县鸢庄替钱掌柜身死之人。
他就站在阿弦的对面,身死的鬼魂,浑身有些黑漆漆地,满面尘灰,只露出两只可怖的眼睛。
当目光相对的刹那,他动了动嘴:“你果然能看见我!”身形陡然靠近。
这会儿陈基正试图打起精神,对她道:“太平无事……”
阿弦勉强一笑,又转头对那鬼魂道:“许敬宗家里出什么事了?”
黑衣人的“身体”几乎贴在阿弦身上,阿弦发现他的衣裳上似乎还有未曾烧完的灰烬,幽幽地散发着熏人欲倒的焦臭气息。
黑衣人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看见我的?”
陈基越来越近,阿弦飞快说道:“你先回答我的话。”
黑衣人端详着她,终于说道:“你去了就知道了,你的同伴极想要立功对么?这可是件会名噪长安的大案子。”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地怪笑。
就在阿弦将目光缩回的时候,陈基已经走到跟前儿:“怎不说话,发什么呆?”
却见阿弦的小脸儿冻得白里泛青,显得鼻头跟眼睛更红了,陈基笑道:“你简直冻成了一只兔子,也罢,不巡了,咱们回去吧!”
陈基拉住阿弦的手,正要返回大理寺,阿弦忽然说道:“大哥!”
陈基回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