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容一开始是有些尴尬的。
尽管他被乱传为“妇科圣手”,也看过不少的女科患者,却是当真未遇到花柳病的患者。
一方面,这种病太过羞耻了,便是请得起大夫的,往往也是偷偷自己抓药吃;
另一方面,寻常大夫鲜少愿意接待花柳病患者,毕竟这类病被定义为“腌臜病”。
郁容倒没特地限定不愿为这一类患者治疗。
不过,一般会得花柳病的,多是流连花街柳巷的嫖客与下等妓女,有聂昕之的“严防死守”,一般而言他是接触不到这些人的……在堰海遇到的那位蓝姑娘业已是例外之外了。
眼看邹禹城捉起路宝爱的衣领,郁容听到那书生的说法,赶紧开口阻断了郎卫意欲将人丢出去的举动:“邹力士稍待。”目光落在小青年脸上,语气和缓,问,“可否请路公子细说清楚?”
听其口风,患者好像不是对方的家属?
邹力士松开了路宝爱。
一脸怂兢的书生喘了口气,随即说了一遍前因后果。
患者是个小女子。
令郁容意外的是,那位得了花柳病的患者,按照路宝爱的说法,是个良家闺秀,因其艳姿不俗,其美貌之名在本城为不少慕艾少年周知。
路宝爱曾在花会上无意窥得女子的容颜,遂是念念不忘,后又因缘际会,受了女子的恩惠,便更是魂牵梦萦。
听到此,郁容不由得扬起眉,不知怎的想起了烛隐兄,这个时代的男人真的挺有意思,风流浪荡之辈,偏偏爱自诩情深意笃。
邹力士不耐烦地催促:“休得赘言!”
路宝爱当即不敢废话连篇了。
简言之,那女子不知因何得了花柳病,被人知晓,芳名远扬遂成臭名昭著,惹来一众人的唾弃。
其家人丢尽了脸,怒不可遏将患病的女子赶出家门。女子名誉尽毁,自辩清白而无人相信,走投无路唯有投河自尽。
正巧被在河畔游玩的书生给救了。
路宝爱说得忘形,一时忽略了“虎视眈眈”的郎卫,摇头叹息:“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却也罪不至死。小生原也不欲惹事招衍,可若置之不理,秦氏女无处可去,唯余死路一条。”
郁容感觉几分微妙。
说这家伙情深不负,其话里话外难掩嫌弃,说是绝情寡恩吧,能收留患得花柳病的女子,在这个时代,也是非常人之所为了。
路宝爱说:“小生将她安顿在西街小院,不料她连天高热,寻了几位大夫,没人愿意给她看病……”
言谈之间,其目光猛地对上瞪着他的郎卫,吓得蔫了,弱声弱气,继续道:“眼看她奄奄只余一口气,小生束手无策,忽就想起了恩人大哥您,便想再试一试,看您愿不愿意施此援手……因登门无路,只好徘徊在小门外。”
认真听完了路宝爱的讲述,郁容低眉思量了起来,少刻,又问:“路公子可知那姑娘大概的病情?”
如果一切基本如路宝爱所言,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路宝爱果真对患者的病症知晓一二。
“其面部、手指,是连片的疱疹,好像有溃烂,着实可怕,小生不敢靠近其丈余内。对了,现在已经发了两天的高热……”
郁容又细细问了疱疹的具体样子。
路宝爱将自己知晓的,一一回答。
听罢,郁容的心情更是古怪了。
照这书生描述,那女子的症状感觉更像是皮肤病吧?
所谓花柳病,亦即现代所言的性病,并不是如常人所想的,一定出现什么面部表证。
花柳病中也只有梅毒,且一般至中晚期,才会发生明显的皮肤损害,可能出现譬如斑疹、毒疮,乃至脓疱等症状。
综合路宝爱对那女子的病情描述,应该不是梅毒。
如真不是梅毒,其脸上、手部出现的疱疹或红斑,极可能是皮肤类疾病,性质与花柳病完全不一样。
再多的猜测,还得等亲眼看到了患者,才好确定。
刚刚的交谈耽误了些功夫,郁容没再犹豫,让路宝爱稍等,自己去至药房取了药箱,装好可能用到的器具,以及女科与皮肤病可能用到的药物。
在郎卫的护送下,由小青年书生领路,郁容去了西街某个小院,给他的新病人看病。
说是小院,还真的逼仄狭小。
患者所居住的客房,除了床与桌椅,堪堪能容一两个人通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灰尘与霉味,窗户紧闭的房里,光线昏昧幽暗。
病重的女子睡在床上,一时难以起身。
门窗遂打开,屋内明亮了些许。
隔着一段距离,郁容观察了一下女子的面容,心里不经意地松了口气。
如他所猜测,其患得的,不是花柳病。
尽管,即便是花柳病病人,应当一视同仁,但……难免感到有些压力。
女子拖着虚软的身躯,勉强靠坐在床上。
其病症看起来确实不轻。
郁容遂没多少顾忌,走近床铺,隔着薄纱,给她切了脉。
拿出专门定制的女体用具,让对方指示着其感到不适的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