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的大风呼呼从耳旁吹过,但风声中挟带的一丝杂音却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在玄甲卫几年,萧君默早已练就了远优于常人的听力。
“怎么了盟主?”
一行人都随着萧君默勒住了缰绳,袁公望不解地问。
萧君默眉头微蹙,下意识地望着柏树林的方向。从这里可以居高临下地俯瞰到树林一角,但大部分林子和更远的驿道都被客栈的围墙挡住了。
“你们没听见什么吗?”萧君默道。
众人凝神细听,都没听出什么,一时面面相觑,然后又看着萧君默。
“老郗,桑儿,你们先进客栈。”萧君默说着,又对袁公望道,“老袁,咱们过去看看。”说完一提缰绳,掉头朝客栈边的一片土坡驰去。袁公望带着手下紧随其后。
从扬州那个令人难忘的夜晚之后,萧君默对楚离桑就改了称呼,从“离桑”变成了“桑儿”。这个细微的变化让楚离桑感觉很温暖。而在此刻的绿袖听来,这声称呼蕴含的意义则令她兴趣盎然。
“桑儿……”绿袖玩味着这两个字,用一脸促狭的笑容看着楚离桑,“娘子,萧郎是怎么把你从楚姑娘变成桑儿的,你能跟我说说吗?”
“死丫头!”楚离桑笑着白了她一眼,“就你事多,回头再跟你讲行了吧?”
昨夜,楚离桑把分别后的遭遇都告诉了绿袖,唯独略去了她和萧君默之间的情感故事。
“娘子,这可是你说的,说话可得算话。”绿袖得意,“回头得老老实实跟我讲,一个字都不许隐瞒。”
“行了行了,别贫了。”楚离桑有点心不在焉,抬眼望着不远处的高坡,萧君默正策马立在上头。
“怎么,萧郎才离开一会儿,娘子就魂不守舍啦?”
楚离桑闻言,又好气又好笑,正想伸手掐她一把,却见萧君默和袁公望等人突然策马朝坡下飞奔而去,像是出了什么事。她神色一凛,顾不上理会绿袖,缰绳一提便要追上去,郗岩忽然伸手一拦:“楚姑娘,盟主有令,咱们得待在这儿。”
“你没看他们跑得那么急?肯定是出什么事了,你就不怕盟主有危险吗?”楚离桑策马想绕开他,却被他死死挡着。
“对不起楚姑娘,除非盟主下令,否则咱们哪儿也不能去。”
对于萧君默他们的突然离去,郗岩其实也颇有些担心和纳闷,可盟主的命令他还是得不折不扣地执行。这就是郗岩。一旦认定要追随一个人,他就会死心塌地,没有任何保留。
楚离桑无奈。
这一路走来,她早知道郗岩是个特别死心眼的人,可楚离桑也不得不承认,他对萧君默的忠诚无人能及。
也许正因为这一点,萧君默才会让郗岩时刻不离地保护她。
想到这里,楚离桑心里不觉又有些感动。
方才在高岗上,萧君默等人遥遥望见了驿道上的那场厮杀,同时看见三骑迅速没入了坡下那片茂密的柏树林。
“是个女子?”
萧君默眯眼望着驰入树林中的那三个人。尽管此时已然暮色四合,且相隔甚远,可他还是一眼就做出了判断。
“盟主好眼力,那至少是一里开外呢。”袁公望不得不佩服。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驿道上的厮杀已见出了分晓:人少的那一方显然寡不敌众,有几骑先后坠地;人多的一方一边围攻仅剩的几骑,一边迅速分兵朝树林追来。
“蒙面?”
萧君默又有了一个发现。
袁公望努力睁大了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
“那三人危险了。”萧君默微微蹙眉,直视前方,“老袁,一伙蒙面人追杀一个女子,你说咱们该不该救?”
“这个……”袁公望本来想说事不关己,没必要惹麻烦,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生生改口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向来也是本盟的规矩。”
他知道,这是萧君默心里的想法。
“好,那咱们就过去凑个热闹。”
萧君默策马扬鞭,率先朝坡下飞驰而去。袁公望带人紧紧跟上。
从岗上看,下面的柏树林并不大,可进来才知道这片林子着实不小。袁公望命手下燃起了火把,跟随萧君默在林中奔驰。
在林中驰了数十丈远,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了羽箭破空的锐响。萧君默迅速辨别了一下方位,又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盟主小心。”袁公望赶紧跟了上来,“那帮家伙不是善茬,还是让弟兄们先过去探一探吧?”
“你忘了我是干哪一行出身的?”萧君默淡淡一笑,“有好戏上场,我岂能落于人后?”
说话间,众人又驰出了十来丈,蓦然听见左手边的一棵大树后传出几声痛苦的呻吟。萧君默立刻翻身下马,从一个手下那里接过一支火把,快步跑了过去。
方才逃命的那三人此刻都已躺在了地上,其中两名骑士已经没有了声息,发出呻吟的正是那个头戴帷帽、面罩黑纱、一身女子装扮的人。
不过,刚才听到第一声呻吟的时候,萧君默便已知道,此人并非女子,而是一个男人。
萧君默把火把递给手下,蹲下去轻轻扶起了伤者,然后撩开了他的面纱。
一支利箭从他的后颈射入,自喉咙穿出,鲜血汩汩地往外冒。他瞪着血红的双眼盯着萧君默,似乎想说什么,但嘴里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含混声响。
萧君默看着眼前的这张脸,忽然觉得似曾相识。他命手下将火把靠近一些,瞬间认出了此人:
“权长史?!”
此人便是安州都督府的长史权万纪,也就是屡次上呈密奏弹劾吴王李恪之人。萧君默曾在两年前见过他一面,却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他,而且是在这种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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