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1 / 2)

屋里头安静了一下,秦芳仪轻声问道:“是周家的表哥?”

周晟正要出声,那佣人先道:“对,就是周家的表少爷。”

屋中又沉默一会儿,才听她说:“你去和表少爷说一声,就说我、就说我正在小憩,还没醒来。”

这下轮到院子里的人沉默了,佣人小心翼翼的转过头,看了周晟一眼。

周晟背着夕阳站着,叫人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许久后,他摆摆手,叫那佣人先退下。

佣人看看他,又看看紧闭的房门,虽然觉得不太安心,却也只得退下。

周晟慢慢走到房门前,抬手扣了两下。

里头的人许是听到脚步声走远,又听到他回来,便以为还是原先那个佣人,不待他出声,就发问道:“表哥走了吗?”

周晟没作声。

屋里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紧跟着是秦芳仪略有几分低落的声音,“走了啊……”

之后便没了动静,周晟拧眉站了一会儿,到底不想让她尴尬,正转身要离开,却又突然顿住,侧耳细听。

屋内其实并不是没有动静,那细微的声响,几乎要叫人当作风声忽略了,可那分明不是风声,那是哭声,是几乎无法让人察觉的哽咽,是将所有声音死死压抑在喉间的啜泣。

周晟听到那声音,整个人僵立原地,放在身侧的手猛然握紧,胸口似乎也被谁捏了一把,并不疼,却又酸又涩,叫人随着那细弱的哽咽,无端生出百转愁肠。

第65章表妹

秦芳仪喜欢周家的表哥,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了,只是一直埋在心底,没叫人知道。

她身世不好,少时父母双亡,是二叔跟二婶心肠软收养了她。那时候她已经记事了,尽管二叔二婶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可她知道到底不是,在那个家里,就多了一分小心怯懦。

第一次见周晟,是在她被收养不久后,二婶生的弟弟周岁,周家表哥随周太太上门道贺。她躲在院子里的石榴花下,看着表哥将二叔家的妹妹抱起,一路举在头顶进门。妹妹灿烂的笑容、肆意欢喜的叫声,以及表哥脸上纵容的笑意,都让她记了很久。

尽管当时,表哥并没有看见她。

第二次,是过年的时候,随二婶去周家拜年,也只匆匆见过面,因为表哥要出门去找李家小姐,那是他的未婚妻,听长辈们说,两家的亲事早在表哥小时候就定下了,两人越长越大,越发成了一对金童玉女,只待到了年纪就成亲。

那一年也是端午,她随家人上街看龙舟,不小心走散,不敢乱跑,只坐在一家店铺面前的台阶上,胆怯的瞅着来来往往的人。有个妇人不怀好意,看她年纪小,说是自家的孩子,硬要抱走。

正当她惊慌恐惧的时候,忽然落入另一个可靠的怀抱,她抬起泪涕泗流的脸,朦朦胧胧看见表哥对着她笑。

他说:“这不是二姨家的妹妹么,怎么在这里?”

那个笑脸让她记了一辈子。

不久后,表哥出国留洋,一去好多年。倒是有信件回来,但她一个非亲非故的表妹,自然是没理由也没立场与他通信的。偶尔表哥会寄回来一些西洋礼物,竟也有她的份,这就足叫人受宠若惊了。

再后来,她听到二叔跟二婶谈话,知道表哥的未婚妻与人私相授受,两家婚约不得不作罢。她初时听闻,除了替表哥难过之外,心里深处竟升起一股隐秘的喜悦。

那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的心意,她为自己见不得人的、卑微的心思感到难堪。

表哥是个重情的人,即使李家小姐负了他,他也放不下,回国多年,一直没有成亲的意思。

长辈们着急,二婶竟将目光放到了她身上。听闻二婶要带自己去周家小住,她几乎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在脸上显露出过于明显的笑容。

那是她连在梦中都不敢奢想的表哥啊,能有机会接近他,就是要抛弃女儿家的廉耻,她也想鼓足今生全部的勇气试一试。

那段日子,是她最开心的记忆。表哥真的很好,待她周到,亲切,温和。那时候她想,就算表哥对自己没有男女之情,但如果能就这样一辈子,她也心满意足了。

但不是她的,终究不是她的。她无意间在表哥书房,发现了他与李小姐的信件。原来就算过了这么久,就算那个人已经成为别人的妻子,成为两个孩子的娘亲,表哥也仍然忘不了她。

她那点心思,再这样的深情面前,显得那样难堪,可笑,如戏台上的丑角。

见不得人的,始终见不得人。

回到秦府后,她把自己的心绪整理好,将那些甜美的酸涩的苦痛的记忆,细心藏在心底深处,不愿再去想,不敢再去触摸。或许很久很久以后,等她能够坦然面对,才会若无其事地回想。

但是现在,她不敢了。

她从来都是个胆小怯弱的人,连打开面前这扇门,出去见见他的勇气都没有,就怕见了之后,之前所有的决心都会不堪一击,所有的决定都如决堤的大坝般溃败。

她没有勇气再来一次了。

周晟在门外站了许久,哭声已经止了,但他不知里头的人是不是还在无声啜泣。

双脚站得发麻,他缓缓转身,一步一步走到前院。刚才那个佣人没有离开,见他从后院出来,忙迎上去。

周晟坐在正厅里,张了张嘴,才发现喉咙有几分暗哑,清清嗓子,道:“你去告诉芳仪,我在这里等着,等她醒来,一起去街上。”

大小姐装睡的事,在场两个人心知肚明,但佣人见表少爷想替大小姐隐瞒,自然不会拆穿,忙跑去传话。

秦芳仪没想到她都说睡着了,表哥却仍在等,还想找些理由,佣人却道:“大小姐,一会儿老爷太太该回来了,若看见表少爷受冷落,恐怕不好。”

再没有别的借口,秦芳仪心中虽百转千结,也只得起身梳洗,方才流过泪,眼角有些红,脸色也不太好,怕被看出端倪,她涂了点胭脂掩饰,又换了一身桃粉衣裳,出门前深深吸了几口气,方才开门。

周晟听到动静,转头看去,面色如常,温声笑道:“睡醒了?”

秦芳仪低垂着脑袋,叫了一声表哥。

周晟站起来,“外头天气好,又是端阳节,和我出门看看热闹吧。”

他看秦芳仪似乎要拒绝,便道:“方才在我家看见二姨,说你最近总闷在屋子里,怕闷坏了,就算为了不叫她担心,你也该出去走走。”

听他把长辈搬出来,秦芳仪只得将推拒的话吞回腹中,两人一同上街。

因是端阳节,城东这一片老街区有集会,从柳城附近各地赶来的商贩,将街道摆得满满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