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出门,便听正房里齐氏一声唤:“锦棠。”
锦棠摔着帘子就从卧室里出来了:“啥事儿?”
齐梅道:“跟翠娥去庙里拜拜菩萨吧,她都嫁进来五年了,到如今肚子还是空的,正好今儿寒衣节,拜拜菩萨,不定就能怀上了。”
说着,她在窗子里扫了锦棠一眼,格外有些吃惊:“你怎的穿的这样素静?快换件鲜艳色的衣服来,咱们是好人家,你又是新媳妇儿,不兴这般素静的,光光亮亮的穿件红衣裳到竹山寺去。”
锦棠方才起来的时候,因床边挂着一件大红羽纱面,内里镶着灰鼠毛的夹袄儿,也就穿上了,方才只等陈淮安一走,翻出箱子里的衣服来,发现除了大红,翠绿和粉红之外,竟就只有一件青莲色的布面夹袄儿,遂立刻脱了大红面的,将那青莲面的布面袄儿给换上了。
她身量高瘦,该鼓的地方着实鼓,可该细的地方也是着实的瘦,穿上衣服身姿纤纤,脱了衣服,那绵乎乎的细肉儿,一把掐不到骨头。
用陈淮安的话说,恨不能时时揉着捏着弄着,成亲七八年他没觉得腻过,只觉得饿,上了床就饿,回回都想生吃了她。
齐梅的心思上辈子锦棠也不甚懂,于是整日的桃红柳绿,偏她又生了一张勾人的脸儿,每每出门,无时不惹些浮蜂浪蝶在后面指指点点,而偏偏陈淮安又是跟那些人鬼混的,回来就爱学些那等浮男子的酸语说,将她压在床上就是一通折腾。
直到和离的那日,陈淮安指着她的鼻子大骂:“成日仗着张狐媚子的脸勾三搭四,连自家公公小叔子都为你而死,老子忍你到今日,若是高僧,都已坐地成佛,若是棵树,满头的绿菌菇,你还有什么不满?”
那时候,锦棠才回味过来,打一成亲开始,婆婆就故意给她银钱,故意夸她穿着花红柳绿的好看,其实就是想惹陈淮安的眼,让陈淮安恶心她,厌恶她。
她一辈子都没想二房人口安宁过。
这不,罗锦棠是想通了,素素净净,清清爽爽,才是她的真实模样儿,又何必整日穿的花红柳绿招摇过使,白白惹些登徒子的眼热?
她道:“我穿这身儿就很好,没觉得有啥不喜庆的,况且,我此刻要回趟娘家,竹山寺就让大嫂一个人去。”
一说锦棠想回娘家,齐梅立刻就生气了。
“锦棠,要我说,你那个娘家妈还是少招惹的好,她在这渭河县城名声可不大好听,你是她闺女,当着你的面儿我也就不说了。说白了,要不是当初淮安看上了你的好容样儿,哭着喊着要娶你,就凭他的相貌,咱们齐家的家境,多少地主员外家的姑娘我都看不上,断然不可能娶你的。
你要回娘家,这我不能准。”
锦棠的娘名叫葛牙妹,生在离渭河县不远的葛家庄。在渭河县确实算个名人,无它,因为她就跟锦棠一样生的媚艳,天生一幅勾人的娇美皮囊,年青的时候因像貌出挑,头一回进渭河县城赶集贩山货便惹来屁股后面一群浮蜂浪蝶围观,指指点点的。
她是个乡下姑娘,因为生的媚艳,心气儿也有些高,。
年青的时候在县城里贩山货,一直到十八岁上,才嫁给了锦棠的爹罗根旺。婚后,俩人虽说也时有入拌嘴,但天下间的夫妻,哪一对不是这样?
后来,生了锦棠和弟弟念堂两个,一家四口,曾经是个格外和美的小家庭。
前两年罗根旺帮大哥家修房子的时候,从墙上掉下来摔断了腰,家里一点小卖买,全靠葛牙妹一个人操持,妇人当街抛头露面,又还生的美貌,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就没有停过。
葛牙妹虽说相貌生的浮浪,但是个实在人儿,要不,当初那么多的男子围着,不可能挑个最老实的罗根旺不是?
虽说人人传的有鼻子有眼,但锦堂深知母亲的为人,知道她绝非勾三搭四之人,叫婆婆这样说,脸上当然受不下来,立刻就道:“我的娘是啥人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也要叫全渭河县的人都知道她是个老实本分的妇人。儿媳妇要回娘家,这你有啥准不准的,难道说我嫁到你家就连娘家都不能回了?”
说着,她转身便走。
齐梅一看怒了:“你要敢回去,我此刻就代淮安休了你,永远回你那贫家去。”
“随你的便。”锦棠甩门而出,还真就走了。
上辈子陈淮安天天吵和离,都是齐梅在劝和,锦棠毕竟喜欢他的容样儿,也喜欢听他欢喜时说些情话儿,多少回,只要齐梅一说自己从此不会替她做主,锦棠就服软了,不过今天她可不打算再跟这老太太多搬缠,反正都要和离的人了,管她作甚。
其实按锦棠的躁脾气,此刻就该拍着屁股走人,与陈家断个一干二净的。
但是,她在屋子里坐了片刻,掐着日子回忆上辈子,忽而就发现,上辈子的今天自己和陈淮安吵的不可开交差点和离的那件事儿,它还没发生了。
也正是因为那件事儿,她娘葛牙妹身上原本的风言风语才会坐实,人人都相信她在外勾三搭四,后来非但葛牙妹叫人一杀猪刀捅死了,她也在县城里彻底成了婊/子生的。
锦棠走在街上人人指指戳戳,做点子生意也天天有人上门臊场子,最后迫于无赖,才会跟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彼此红头对眼的陈淮安一起入京城。
那时候,她还是希望在摆脱母亲所带来的污名之后,能和陈淮安两个夫妻和美,好好把一生过下去的。
重来一回,她若不能把娘护好,把娘身上那些污名除了,她在这渭河县,依旧没法稳稳当当的过一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