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咱们今儿进宫是来领赏的,说不定还会为此平步青云,怎么看你这表情,倒像是要被砍头。”同行的人扯了扯他的衣袖,出言揶揄他。
他勉力笑笑,?并未应声。
是啊,他今日是来领赏的,因为跟几位才俊办了场赛诗会,?碰巧被有同好之人追捧,?将赛诗会里作的诗都传了出来,?又误打误撞的传到了皇帝耳朵里,听闻皇帝最爱有才之人,?这才有今日被召进宫的这一遭。
其实想来也可笑,?从前他所汲汲所求,?却一直不得的名声,在他现下不在乎的时候,却丝毫不费吹灰之力的得到了。
他原本并不愿意来,但皇权之下,?哪里容得下他拒绝,即使那张圣旨上,只有随意几笔他的姓氏,他却也是不来不可。
等到皇城门时,早已经有太监等着他们,言语之中客气非常,有说有笑的将他们请到宫中。
红墙绿瓦、重垣叠锁,每往里走一步,就让人感受到别样的压迫,钟子衣抬起头张望,却只看到望不尽的宫墙。
他一时想不明白,住在这里头的人,得站的多高,才能瞧见外头的风景。
从宫门到皇帝的宫殿,隔的非常远,钟子衣只觉得走的脚都虚浮了,才算是到了地方,皇帝如传闻中一样礼贤下士,早早的就等在殿中等候众人。
刚踏过门槛,还没来得及看清皇帝,众人纷纷跪地行礼,抬声大喊“皇上万安”。
皇帝的声音还带着些少年气,语气极为和气,“快快起来吧,本是朕一时兴起叫你们来,想见见旁人推崇的才子是何模样,你们不必如此拘谨。”
他这样说,众人却不敢真放下局促,老老实实的遵着礼,样样也不敢少。
天子之颜不可直视,众人虽然起了身,但依然压低了目光,钟子衣心中有私心,趁着抬头的机会,远远的看过皇帝一眼。
皇帝和他想象中不大一样,听多了市井传言,他本以为皇帝是个杀伐决断、狠绝毒辣的,长相就算是不凶,也应该是带着锐利的,但这会儿看到才发现,皇帝的面相生的极好,眉清目朗,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掩不住的贵气。
不知怎么地,他猛地生出些望尘莫及的感觉,而他心里最为清楚,他为什么要不自量力的,同这天下最尊贵的人相比。
他们正说着话,外头突然进来个小太监传信,说是宜妃娘娘求见。
钟子衣听见这个称呼,顿时僵住了身子,挺得笔直的后背瞬间生起层薄汗来,将他的衣衫紧紧的贴在皮肤上。
那小太监口中的宜妃,是他曾经最为熟悉的人,只是那时候,她没有这样高高在上的称号,他还能叫她杳杳。
他攥紧了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抬头去观望皇帝的表情,只等着皇帝的回答,是请她进来,还是不进来,这只有一句话的事情,却关乎他接下来的所有。
若是她不进来,他还能强装着应付这一遭,若是她进来……
下一刻,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并未让她进来,但话语之间满是怜爱:“这会儿正是太阳最大的时候,她身子不好,顶着太阳来做什么,朕这会儿还有事,你先让她去偏殿,等会儿朕再过去。”
那太监闻言应了一声,快步跑出去回话。
钟子衣原本提着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来,他说不清楚心里的想法,只觉得不想见到江之杳,因为自惭形秽,也因为白云苍狗。
他曾经是配不上官家小姐的穷酸书生,现在是比不上一国之主的低下草民,她同他之间的差距太大了,从前他没有认识到,而在他开始认识到的时候,他们的距离越拉越长,已经到了他怎么努力都不能跨越的地步。
他觉得无力,而在无力之外,又有种认命的感觉,若是江之杳过的不好,他兴许还能不甘心,但见她受皇帝宠爱,他连不甘心的机会都没了。
皇帝还在同他们说着什么,他一概没有听清,等他们受过赏,又被送出宫门时,他还觉得恍惚。
同行的人问他怎么不太高兴,他摇了摇头,苦笑道:“我怎么会不高兴,我很高兴。”
“我看皇上倒是很看重你,你来日若是有机会腾飞,可莫要忘了我们。”那人笑嘻嘻的揽上他的肩。
“不过是客套的夸了几句,哪能算是看重,我听着夸你的话也不少。”钟子衣扒下他的胳膊,缄默了半晌之后又道:“说实话,就算是皇帝看重我,我怕是也没有尽忠的机会了,因为……我想回江南了。”
适才皇帝夸他的时候,不免提起他的故乡江南,又跟他们说起同为江南人的宜妃,在旁人口中,听着江之杳的桩桩件件,不免让他中心摇摇,而皇帝口中的江之杳,同他之前认识的,仿佛是两个人。
可无论如何,他是为江之杳感到高兴的,原来他还担忧,若是因为温止言的事情,连累了她可怎么是好,如今看来,皇帝对她应当一如从前,那样细致的关切,放在帝王的身上,应该是极尽爱护了吧。
至于他自己,最糟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还能有什么更难的呢,他当初从江南出来,想的是不能总在那儿蹉跎人生,可出来之后的这些日子,他愈发知晓江南的好。
钟子衣是在一月后回的江南,他坐的还是从前跟温流萤他们回江南的时候坐的船,而无巧不成书,他偏偏还在那船上碰见了从前见过的人。
粗犷豪爽的汉子和从前一样招呼他喝酒,他本就是孤身一人,自然是欣喜应邀,去同他们一起热闹。
只是这回他们不光有男人,还带了个姑娘,那姑娘是汉子的妹妹,长相却与其有天壤之别,而且跟他们江南的女子也是极为不同,长眉挺鼻、明眸皓齿,没有江南水一样的温婉可人,却是少见的英姿飒爽。
长相虽大异,可是性子上倒是与那汉子颇为相似,格外的直率果断,几杯酒下肚,便直接问他:“钟公子,你娶妻生子了没?”
钟子衣被她问的一愣,片刻之后才笑道:“我要是有了妻儿,就不会在外头奔波了,巴不得日日呆在他们左右呢。”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父母早亡,他感受到的亲情并不算多的缘故,他对于家人是万分在意的,若是有儿女绕膝的机会,他必然是舍不得离开半步。
那姑娘闻言放下酒盏,也不在意跟前还有旁人,仰面极为认真的看着他,“那你觉得我若是当你的夫人,怎么样?”
“什么?”钟子衣被她的话吓了一跳,一口酒梗在喉中,咳嗽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犹有惊诧的回应:“姑……姑娘,这样的话可胡说不得,且不说咱们只见过几次,压根不了解彼此,就算是……”
他在风花雪月之事上的不足,这会儿彻底表现出来了,再三斟酌,也不知如何解释,他对什么事儿都看得认真,对于这样的事情更甚,而他是个饱读圣贤书的,怜香惜玉的道理他很是明白,所以又不忍说出让人难堪的话来。
那姑娘知晓他未说出口的意思,似乎也明白自己这话太过突然,抿了抿唇思索了片刻,又道:“咱们确实不大了解彼此,但这船还要再走一个多月,若是等下船的时候,我还是这样的想法,到时候你就得相信我。”
她说话不给他选择的机会,说完便起身离场,只留下钟子衣还坐在那儿,看着她的背影目瞪口呆。
这事情发生的突然,而看那姑娘的意思,好像又不是玩笑,这让他觉得发懵,而其余喝酒的人,看着他发红的脸哄堂大笑,“钟公子,果真是好福气。”
那日的酒格外能醉人,他匆匆喝了几杯,便觉得脑袋不大灵光了,第三日醒来的时候,将昨晚的事情基本忘了个一干三净,更不必说那件让他答不上话的告白。
直到一月多之后他下船时,那姑娘突然要跟上他,他心中不解,还想问些什么,那姑娘不等他开口,就直白的告诉他:“一个多月过去了,我还没有变。”
这句话让钟子衣猛地想起那日的场景,他直愣愣的盯着她,看着那张英气十足的脸渡上一层笑容,有些赧然,却依旧义无反顾的开口:“我可以等着你,你还有改变心意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这篇文到此就结束了,感谢一直追文的小可爱们,因为这段时间工作忙,有时候更新不是那么稳定,很感激小可爱们的宽容,还一直跟我说身体重要,真的很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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