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夫人闻言脸色一僵,竟是再说不出话来。
宋琬从来没有想到宋渊有一日也会派上用场。她轻笑一声,拉着宋老夫人和宋珩便往门外走。罗衾也快步跟了上来,唐云芝和徐氏歉疚一笑,也离开了刘家。
徐氏脸色不好,她推了推发愣的刘夫人道,“还不快去送送人家。”刘夫人这才回过神来,脸上还有些不大情愿。徐氏看她一眼,撇了撇嘴,眼底有掩饰不住的鄙夷之色。
唐云芝虽知道刘夫人是临清徐氏一族的远门亲戚,没想到竟是如此的登不上台面。刘家若是不满意这桩亲事,大可在私底下拒绝。更何况宋珩和刘芮杉两人的亲事还没有定下来,只是相看一番,何苦在台面上戳人家的伤口,更让她沾了一身的腥。
让她说亲的是刘夫人,说她看不起人的也是刘夫人,他们刘家成了什么理都是对的。唐云芝回头看了一眼刘家的牌匾,面上有些嫌恶。若不是罗谓在她跟前提了一次,她才不想接手刘家的事。
宋琬在撵轿旁嘱咐宋老夫人,“祖母,等一会罗伯母出来,你可要和往常一样,莫要有半点的责怪。”
宋老夫人拍着宋琬的手道,“琬儿,祖母再糊涂也明白这个道理。咱们宋家拜托人家说亲,好不好哪里有说三道四的份。你罗伯母也是为了你哥哥好,祖母怎能不知道。咱们两家一向亲热,自然不能因为这点小事生分了。”
宋琬看着唐云芝和罗衾出来,笑盈盈的迎了上去。唐云芝拉着宋老夫人的手,脸上带了几分愧色,“老夫人,是云芝自作主张了——”
未等唐云芝说完,宋老夫人就笑道,“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回家吧。”
唐云芝笑着点了点头,又扭头看了宋琬一眼,有些担忧的道,“背上磕的不轻吧,咱们快些回去找大夫看看。”
等到宋琬和罗衾上了轿撵,放下轿帘,轿夫才慢慢将轿撵抬了起来。宋琬的脊背正好磕在高几的棱上,刚刚还没觉着多疼,现下却越发疼了起来,宋琬龇着牙倒吸了一口气。
罗衾蹙了蹙眉头,伸手就要扒开宋琬的衣衫。宋琬觉着脊背一凉,下意识的护住了襕衫,诧异的看向罗衾,“你做什么?”
罗衾很自然的回道,“你都疼这样了,我想看看你的伤口如何。”罗衾看着宋琬一脸警惕的望着她,翻了翻白眼,“要不然你以为呢?”
宋琬笑嘻嘻的道,“我还以为你要对我动手动脚。”
罗衾不成器的望了宋琬一眼,无奈的道,“怕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光着身子的模样。”说着低头斜睨了一眼宋琬一马平川的胸部,笑得前仰后合,还不忘讥笑宋琬一番,“就你这身材,送到老娘身边老娘我都不屑一顾。”
宋琬嘴角微微抽搐,她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果然,好平——
罗衾快要笑岔气,摸着肚子摆手道,“不闹了,不闹了,问你个正经事。”罗衾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珠,难得的摆出一脸正经的模样,“我听你刚刚的意思,是不是刘家以前出过什么幺蛾子事?”
刘家搬来青州府的时候,罗衾才没多大,没听过也算正常。宋琬也是听宋老夫人提过一次。刘家祖上曾是贩卖油盐的小贩,为了争利,刘家曾祖失手打死一人,坐了牢房。刘家在原乡待不下去了,才举家搬到了青州府。
刘家传到了刘通判刘卓这一代,又操起了祖业。油盐利高,刘卓有了一些积蓄,到了三十方娶了钱家小姐,也就是刘夫人。
十多年前,崔浩再娶,嫁过来的正是临清徐家的三小姐。自打徐氏嫁过来后,刘夫人三天两头的往崔府跑,徐氏念着两家以前连过宗族的旧谊,和崔浩提了一嘴。刘卓为此谋了个正六品的通判,刘家才算在青州府立足。
刘卓不过一个卖油郎,大字都不识一个,整日里在府衙里混日子。众人忌惮他身后的崔家,就是有怨言也不敢说出来。罗谓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见他敛老百姓的钱财也不过时而说一句。他还以为人家都怕他,更肆无忌惮起来。
刘夫人见他夫君官袍加身,也不免有了官夫人的腔调,竟和徐氏论起了世家姐妹的名头。徐氏让崔浩提点刘卓,只不过念着旧情,其实她心里头根本没拿刘夫人当回事。这几年刘夫人日益骄纵起来,徐氏早有不满,崔浩也不大管刘卓的事了。
罗谓不久就联合了青州府大大小小官员参了刘卓一本。皇帝大怒,直接罢了刘卓的官,还禁令他此后不能再入朝为官。
宋琬前世因嫉恨刘家不讲道理,才多留意了一些。宋琬记得,再过半年,刘家就会一败涂地。刘通判又成了穿街走巷的卖油郎,刘夫人则灰溜溜的穿起了粗布衣裳。
刘芮骏和刘芮骥在崔家族学里念书,也是刘夫人舍着脸皮贴上去的。刘芮骏和刘芮骥在学堂里极是贪玩,还带坏了崔家一众子弟。崔浩听说之后,很是生气,将刘芮骏和刘芮骥从族学里赶了出来。
刘芮杉倒攀了一门好亲事,嫁给了东昌贾家庶二子。贾家是东昌世家大族,那庶二子的身份和刘芮杉配起来倒也不低。那庶二子是宣靖四年的举人,到了宣靖二十九年才中了进士,没想到竟高兴地疯了。
刘芮杉苦苦支撑了几年,又另嫁了他人。至于嫁到哪儿,就不得而知了。只想想,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宋琬回到家才看了脊背上的伤口,一大片淤青发紫。大夫说若不是宋琬用手撑了一下,怕是就要伤到了骨头。大夫开了一副药方,让宋琬内外兼服,又说这淤伤最少得半个月才能消下去。
送走大夫,宋琬便躺在了罗汉床上小憩。孙嬷嬷还没从外面回来,喜儿和双雨去了小厨房煎药,只有明月一人守在脚踏前。
睡了半晌,宋琬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强忍着困意,揉着眼皮慢慢睁开了双眼。只见一张清俊的男子面孔在她眼前逐渐清晰,宋琬惊恐万分,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正要张口唤人,就被男子捂住了嘴巴。
孟阶蹙了蹙眉头,轻声道,“宋琬琬,是我。”
宋琬眨巴眨巴眼睛,方辨认出坐在床沿上的男子正是孟阶,她舒了一口气。好半天缓过来,才和孟阶说话,“阶公子,你怎么过来了?”
这大白天的,也不避讳着,若是让人看见了怎么办?宋琬从罗汉床上坐起来,她正要戳醒在脚踏上睡着的明月,小手就被孟阶的大掌紧紧的握住了。
宋琬身形一僵,试图将手抽回来,奈何孟阶的手劲太大,丝毫不能动弹。宋琬面上有些愠怒,却听孟阶道,“我就过来看看你,一会就走。”
第四十六章
宋琬听孟阶这样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她抬头正好对上孟阶清冷的双眸,心头怦怦一跳,慌忙低下了头,小脸微微发热。
宋琬抿了抿嘴唇,指着被孟阶握住的手道,“疼——”
孟阶松开大掌,只见宋琬白皙的小手通红一片。他蹙了蹙眉,脸上有些自责,轻声道,“我听母亲说了,你伤得极重,现下可好些了?疼得还厉害吗?”
唐云芝回到家,在前院遇到了孟阶,就随口提了两句在刘家发生的事。孟阶心中担忧,和唐云芝告了安便回了西跨院。
因着刘瞻回了老家,‘四宜书屋’已经关了好几天了。朱漆小门这几日都没有开,他又不便从宋家正门进去,只好翻了墙过来。幸亏宋家东跨院里只住着宋琬一人,要不然又要麻烦了。
宋琬垂着眸子,眼角的余光瞥到漏钟,刚到未时初刻。她从刘家回来已是午正,这才刚刚过了半个时辰。想必孟阶应是得到消息便过来看她了,宋琬只觉着心头有一股暖流涌过,她低低的道,“还好,也没有多疼了。”
孟阶看着宋琬泛白的嘴唇,眉头紧皱。他伸手将宋琬捞进自己的怀里,柔着声音道,“以后不许你再这样不顾惜自己的身子。”他顿了一顿,又道,“我会心疼的。”
孟阶的声音极低,宋琬却听得清清楚楚,她的心跳落了一拍,脸颊又红了起来,一直蔓延到耳根。宋琬埋在孟阶怀里,只觉着分外安心。
这种安心,不同于宋珩和宋老夫人。是一种陌生的、异样的,却又让她动心的依赖。宋琬并不想挣开这个怀抱,她抓着孟阶的衣袖,身体有些颤抖。
孟阶似乎能感受到宋琬心中所想,他的嘴角露出一丝淡笑,箍着宋琬的手越发紧了起来。宋琬闻着宋珩身上淡淡的胰子香味,有些疑惑的道,“你用的是什么香味的胰子?”
孟阶抬手摸了摸宋琬的发髻,笑着说道,“琬琬你闻不出来吗?”
宋琬听到孟阶喊她‘琬琬’,又是一愣。从她记事以来,就没有人这样喊过她。
琬琬。被孟阶这么一喊,宋琬竟觉着异常的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