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隆帝对英国公府如此看重,一是因着老英国公战绩赫赫,二来便是唐照自己做事勤恳本分。
任是哪朝皇帝,都会喜欢不多说只多做的臣子。
唐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卫所里的事情,他总是丢不下,非得自己看着才放心。”
李崇庸笑了笑,又说,“公事虽大,但也得保重身子。老太君您也多劝劝国公,有些事情让下面的人去做就好了。”
“唉。说他多少次了,一回也不肯听。”唐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又笑道,“殿下回头若是见着他,定要替臣妇劝他一回。”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小厮进来通传,“孟公子过来了。”
李崇庸忙道,“快把人请进来。”
孟阶听到里面的声音,才抬腿进来了。花厅里很安静,都扭着头看向他。孟阶却没有在意,淡定从容的走到李崇庸跟前抱拳行礼,“殿下。”
李崇庸看了孟阶一眼,抬手道,“不必多礼,快坐。”
孟阶又淡淡的道,“多谢殿下。”他这才起身坐到唐澈旁边的太师椅上。
李崇庸既叫了孟阶过来,定是要话要问,她们在场反倒有些拘束了。唐老夫人和林老夫人相视一笑,起身道,“既然你们年轻人说话,那我们就不凑热闹了。”她们二人起身,李崇庸又送了一番,方又回到花厅。
李崇庸拿起高几上的茶水又喝了一口,才说话,“孟兄不认得小王了?”
第九十章
李崇庸又笑了笑说,“小王还记得,幼时咱们在卫所一起习武。你虽比我们晚来半年,却进步极快。那一场比试,是你赢了本王。”
永隆九年,‘大礼议’的事情还没有发生。孟阶来英国公府小住,唐照便带他去了卫所。那时,李崇庸和众位皇子也在。
比试时,孟阶将李崇庸摔到了台子下,但他也没有好到哪里,衣袖被李崇庸扯掉,臂膀上有一排带血的牙印。所有的人都跑去看李崇庸伤到了哪里,他却淡定的拍了拍衣袖扬长而去。
李崇庸划伤了手背,身上也是一片青一片紫。唐照连忙请了太医过来,包扎好伤口后,众人才发现始作俑者不见了。
唐照是在书房找到孟阶的,见他坐在书案前练字,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也是那时,唐照才发现孟阶的与众不同。因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这个孩子总是很镇定,身上有一种常人所没有的坦然。虽说比试前是说好不计较后果的,但李崇庸皇子的身份是摆在那里的。唐照为了给永隆帝一个交代,让人打了孟阶二十大板。
那板子可是按着军队里的规矩来的,足足半个月后,孟阶才能下地走路。
孟阶闻言淡淡一笑,“说起来当时都是子升过于鲁莽。殿下虽伤的很重,却还给子升求情。这份恩情,子升永世难忘。”
李崇庸笑着摆了摆手道,“都是他们大人大惊小怪,不就摔了一下子,哪里能伤多重呢。再说比试之前,咱们也是立下誓的,说起来还是我犯规了。”
孟阶抬头看了一眼李崇庸,眼眸又微微敛了敛。
前世,宋家不过是京城小小的一户人家。宋琬也是头一次到那里,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她怎会嫁给李崇庸?孟阶想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想通这件事情。
就是永隆帝和太后给李崇庸赐婚,那也不应该是宋琬。从民间选出来的女子贤良貌美的无数,哪一个不能做皇后,为何偏偏是一个五品官员的女儿?自打宁朝开国以来,宁高祖为了防范朝中权臣和后宫勾结,嫔妃多是从民间选上来的。宁高祖之后,世宗更是颁布了选妃的敕令。
规定凡是天子、亲王的后妃和宫嫔,都要从良家女中选出。而且历朝皇后,都是偏重于选择清贫之家的女子,来辅佐皇帝节俭勤政。
宋渊那时已是朝廷重臣,选他的女儿进宫,便是拂了世宗的旨意。若不是朝中有人操纵,宋琬怕是进不了皇宫。
李崇庸看上去很是儒雅,比那些熟读诗书的翰林学士还要更甚些。但他却将宋琬打入冷宫,三十七年不管不顾。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宋琬可是本本分分做了三年的皇后。替他协理六宫,到头来却只落得这样的下场。可见李崇庸骨子里的冷血与狠辣。
孟阶听宋琬说过,他是等着李崇庸驾崩之后,才救了她出冷宫。他当年想捧到心尖上的人,却被人家踩到脚底下一文不值。孟阶现在想想都觉着喘不过来气。
李崇庸见孟阶许久不说话,又道,“阶兄,我听说你今年中了解元。还拜了夏次辅为师,可是真的?”
李崇庸连他来英国公府的事都知道,那拜夏冕为师的事情更不是秘密了。孟阶沉默了一下,才应了一声‘是’。
“小王当时还觉着你长大了能成为一个将军。没想到几年不见,你竟读书读得这么好。能文能武,咱们大宁朝可是极少有你这般的人才。”李崇庸笑了一声,又和孟阶道,“你这些年里,可还曾练过武艺?”
孟阶闻言摇了摇头,“只是清晨的时候练功健体,武艺却是谈不上了。”
自从孟昶出事后,孟阶就没有再来过英国公府。李崇庸是知道的。就算孟阶天赋异禀,若是没有人教他武功的路数,也是白负了这般的身手。
屋子里一时静默了下来。李崇庸摩挲着手里的茶钟,笑道,“想起来小王也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卫所了。既然有缘在这里遇到阶兄,不如咱们一起去卫所看看如何?”
李崇庸提议的话,众人自然不敢反驳。唐湛点了点头,吩咐管事余二去牵马来。
孟阶也是要跟着去的,他蹙了蹙眉,低声和一个小厮道,“去给夫人说一声,我去了卫所,可能晚些才能回来,晚饭就不必让她等我了。”
李崇庸走在前面,听得虽不清楚,但也知道大概的意思。他挑了挑眉,问孟阶,“阶兄何时娶得亲?怎么也不带令夫人一起过来?”
李崇庸比孟阶小一岁。
孟阶嘴角微扯,“殿下已然见过她了。”
几人已经到了垂花门前,李崇庸闻言驻足,“小王怎么不知——”他说到这里一愣,脑海里浮现刚刚看着很是熟悉的陌生女子。他微微一顿,又道,“原来是她。”
李崇庸笑了笑,说,“你们二人倒真是一对璧人。”
宋琬回到‘蓼水轩’,便让小丫鬟去‘倚梅苑’后面折了几支梅花过来。正堂里有个青花地白缠枝莲纹的花插,宋琬将红梅插在里面,拿着银剪子剪去多余的枝杈。
直到转了一圈都满意了,宋琬才将银剪子放在了笸筐里。她将修剪好的红梅花插摆在拔布床里的高几上,踱着步子看了一番,才又坐到了临床大炕上。
小厮没过多久便来给宋琬报信,“夫人,爷说他跟着太子殿下去了卫所,可能很晚才回来。让你不用等他。”
宋琬点了点头,有些出神。
她曾经以为她是恨李崇庸的,可今日才发现。她连李崇庸长什么模样都几乎忘记了,只觉着分外的面生。
若不是她提前知道了李崇庸过来,可能都认不出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