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一点,差一步,便已不留余地。
魏东辞却笑不出来,她笑眼里的豁达,是他给的伤害。
“师兄,关于海神三爷,你上次还没说完呢?”霍锦骁说时本无心,待见到他眸底痛色,心头忽似针扎,索性转开话题,不再和他论及感情。
“这一年我和殿下翻查过三港船货进出卷宗,发现有大批物资通过各种方式运往东海,其中竟有数量极为庞大的军器。不过可惜,卷宗被人篡改过,且有人从中作梗,暗地杀了不少与此案有关的重要人物,我们查不到源头,只能得知三港有官商与其勾结。”魏东辞沉吟道。
药童送来刚煮好的面,霍锦骁起身端面,让他安心将话说完。
厨房里煮的是汤泡线面,用的是老鸭汤,油撇得干净,闻着便香。线面是三港特色,那面像头发丝儿一样细,吃时用清水捞过,浇上高汤便成。
这面好克化,最是养胃,魏东辞瞧她这两年在外头漂泊三餐不定,恐伤了胃,早想给她调养了。
“他在东海势力如此庞大,却常年隐而不出,不露真容,若只是担心仇家报复有些说不过去,所以我怀疑他应该有个明面上的正道身份,可以在三港随意走动。”魏东辞道声谢接过面,继续说着。
“有道理,若按你所言,这么庞大的军器必须官府要员与大商勾结,他要真远在东海,手伸不到这么长,竟还能派人暗杀于你。”霍锦骁仔细一想,发现确是如此。
“小梨儿,你对祁望此人了解多深?”魏东辞忽又提起祁望。
“怎么了?”霍锦骁蹙蹙眉,他此时提及祁望已非先前口吻。
先前为私,如今为公。
“你知道他的来历吗?”魏东辞问道。
霍锦骁惊疑望着他,一时拿不准要如何回答。
明面上的正道身份,可以在三港随意走动,与朝庭官员和大商熟悉……
她蓦然睁眼:“师兄,你怀疑他是三爷?”
“不可能,他不是。”还未等魏东辞开口,她便否定这个怀疑。
“小梨儿,不管他是何人,他都与三爷脱不了干系,你跟他这么久,心里应该有数。”魏东辞不置可否。
霍锦骁想起此前发现的军器,海坟区的秘密,以及漆琉岛上三爷奇怪的态度,确实透着古怪,然而……
“师兄,他有苦衷,有些事只是身不由己,他亦想找出三爷,而我留在他身边也正是想通过他接近三爷。我相信祁爷为人,他绝非那三爷的同路人。”
想起在漆琉恶城所见的一切,霍锦骁可不认为祁望能容忍自己辖下有这样残忍之地,平南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你准备何时回来?两江三港与东海的局势越来越恶劣,朝廷下大力准备剿匪,三港这里正缺帮手,你有何打算?”魏东辞便又问她。
霍锦骁拔了拔面,忽然没了胃口。
她入东海两年,大仇已报,若只为查三爷,或许留在石潭与魏东辞携手合作会更好,只是……
“你刚才说的,可是太子殿下?”她忽想起他适才提到“殿下”。
“嗯,不止太子殿下来了。”东辞望着她。
“还有何人?”
“晋王与王妃也来了,目前正在两江秘训水师。”
“你说什么?!”霍锦骁站起,“我爹我娘也来了?”
“这次剿海匪,晋王挂帅,统领十万水师,太子监军。”
霍锦骁为此语所震,呆立桌前。
她父亲已有二十年不涉朝政,如今竟为东海再掌虎符,而她身为主帅之女,焉能置身事外?
两年前满怀期待的历练冒险到了如今已成家国之战,早非个人之事。
回平南,还是留在石潭,选择从来都是两难。
作者有话要说:下个月去青海湖,我该怎么办?啊——
☆、启程
这一夜,霍锦骁心绪纷杂,睡得并不安稳。第二日天刚蒙亮,院中就有细微响动传来,她横竖睡不着,索性就起来。夜里下了场雨,院里清冷,门一开她就鼻头发痒。
小院子处处透着精巧,魏东辞的喜好与她有些接近,只要是自己的宅子,甭管住长住久,定要收拾得满意才成。
露天的陶石桌子上刻着棋盘,旁边是巨石横放所成的天然茶案,石马槽用来种着碗莲,浮叶下藏着金银红三色小鲤,四周花树错落,拥着中庭空旷处,魏东辞正站在其间练拳。
早春寒意还重,他却只穿一袭天青色薄褂,缓慢地变拳换形,身姿动作行云流水,虽慢却极有章法,宛如山蔼在晨光下变幻。
霍锦骁踱到他身旁,跟着他的动作练走,缓道:“你还在练这套拳?”
“嗯,小老师说每天早上练一遍,能强身健体,保我无病无痛。”魏东辞动作不停,话说得慢。
“看不出来你是听话的人。”霍锦骁的手与他划过同样的弧度,分明是一样的动作,她使出来便与东辞截然不同。
东辞的拳不慌不乱、不疾不徐,与他这人一样,处处透着随性的冷静,即便下一刻泰山压顶也不会有所影响。霍锦骁就不同了,她的拳就是山,力量与气势都十足十,像只小老虎。
这套拳是霍锦骁儿时习的基础拳法,寻常人长期练了可强身健体,所以她手把手教给他。两人认识的十七年,大部分东西都是东辞教她,只有武功这一块,她是他的小师父。
“谁的话都可以不听,小老师的话一定要听。”魏东辞做完最后一个动作,收拳回身。
霍锦骁见他已额现薄汗,长褂后背微湿。这拳看着虽慢,练完整套却也颇费气力。
“小老师说你该进屋了。”
身上热汗被风一扑,是要着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