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阁楼空旷,没有藏书,正对东方是整面的棂花槅扇,此时全都敞开,楼外城与海一览无余,风恰从此处进来,将檐角风铃吹得叮当作响。
楼里正中有扇屏风,将阁楼隔成两边,靠近她的这侧设着高背锦凳与几案,屏风那边只有朦胧的影子,看着陈设与她这边差不多,不过没有人坐在里面。
那股杀气越发凌厉,像要化作有形之刃。霍锦骁心头暗惊,面上却是不显,见楼中无人,索性一屁股坐到锦凳上。几案上放了沏好的茶与几碟精美果点,她随手拈了两块玫瑰酥吃起。
“大胆。”粗沉的喝声响起,有人从长廊转角处拐入楼里。
霍锦骁抬起眼皮看人。
进来的是个年约四旬的男人,鹰眼瘦颊,颧骨削高,着一袭黑色劲装,右边袖子空荡荡悬着,正冷冷打量着她。
霍锦骁心头一跳。
果然是他。当初追杀魏东辞被逼自断一臂,跟在梁同康身边的天级高手。梁同康死了,他竟然没死?
“老四。”轻斥声响起,有人从他身后迈入阁楼。
霍锦骁只看到青色衣袍晃过,那人走到了屏风另一侧,从实到虚,成了道朦胧的人影。
老四闻言退到楼梯阶前垂目静立,屏风那头的人语气温和:“小景……我这么叫你,可以吗?”
年轻的声音略有些沉,陌生,不属于霍锦骁印象中的任何一个人,当然,也不属于上一次见过的海神三爷。
她拍拍手上碎屑,端起茶喝了两口,将酥饼咽下,这才起身。
“不过是个称呼,三爷随意。”她抱拳行礼,又道,“景骁见过三爷。”
“坐吧,不用多礼。一大早突然把你叫来,还没用早饭吧?”三爷在屏风后坐下,人像抹开的淡墨。
霍锦骁只能通过影子看出他的动作。
她坐回椅上,随意歪倚着,换了样糕点送入口中:“没有,所以到三爷这里讨果子了。”
屏风后的人低声一笑:“喜欢的话,回头我叫人送几盒过去。”
“那就多谢三爷了。”霍锦骁道谢,咬了两口糕点又撂开手。
“昨夜在梧棲宫歇得可好?”他端起茶问道。
“高床软枕,如何不好?比在海上不知强出多少倍。”她抖抖裙子,目光望向槅扇外的风景。
漆琉岛与远处的海被这门框一框,像幅远景开阔的山水画作,而她身处楼中,仿若山海藏胸,竟有睥睨天下之意。
“你住得惯就好。”三爷话里透着笑意。
“三爷有心了,多谢。”霍锦骁一边说着,一边从袖里摸出张单子,“三爷,不知此前萧兄可将平南的要求呈禀于你?”
“他和我提过此事。”屏风后传出他搁下茶碗的声音。
“那便无需小景赘言了。此为我平南与双狮岛一役的耗损,请三爷过目,就让宫本家按这上边的银两赔款吧。”她将单子往那边一推。
老四上前接了单子送到屏风那边。
阁楼里就只剩风声与他翻阅单子的声音,窸窸窣窣的,也不知他想到什么,翻了两页,突然笑出声来:“小景,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岛你已经占去了,沙家的船银也都归你所有,还想再敲一笔?”
“三爷,话可不能这么说。平南离双狮十万八千里,这一战可不好打,耗费巨大,沙家那点钱哪里够犒劳弟兄的,岛上又都是无辜良民,换不到钱,我当然要想办法填上这一战的大窟窿。”霍锦骁轻轻敲着桌子。
“行,这单子先放我这里,这事我们改日再议,我今天叫你过来,不为公事。”三爷将单子阖上,既没同意,也没拒绝。
“不为公务,那三爷同我之间莫非还有私事?”她挑起眉。
“我就想见见你。”他直言不讳。
屏风后的目光灼灼落在霍锦骁身上。
“我有什么好见的?”她不以为意道,隔着屏风与他对视,唇角半翘,有些勾人。
“你如今不一样了,三岛之主,实力直逼东海海枭前三,外头多少人想要巴结你?我若不将你安置在明王殿,你在外头恐怕得被那些人烦死。”三爷说着将手放在屏风上。
“那三爷呢?”霍锦骁倚在椅背上,脸往屏风处贴去。
他手抚过之处,有只小小的金鲤刺绣,而她的脸庞恰成墨影落在其上。
“我当然……也想要你。”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都在挣扎,是写剧情还是写言情……
☆、蛇蝎美人
“三爷真爱说笑,上次来的时候我都没发现。”霍锦骁将脑袋用肘支在桌上,歪着头看屏风后的男人。
他也看她。
她和过去不同了,眉梢挂的风情千折百转,却是冷的,明明在笑,又像嘲讽。
“祁望不在了,你一个人,撑得辛苦吧。”他便把这话题按下,聊起别的来。
“苦,苦死了,真想撂挑子不干,不过欠了恩情人情总要还,还完这次,就真的无拖无欠了。”她顽皮地皱眉,一边抱怨一边喝茶。
风一阵阵涌入,似乎吹乱屏风那头男人的衣袍,他整整衣袍,问她:“欠谁恩情人情?”
“自然是祁爷和平南。”霍锦骁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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