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平帝已经在宫中设下盛宴款待,白慕熙同柳行素同列一席,柳承徽独坐一席,小女儿画画挤在夫妇俩中间,滚圆的大眼睛死死盯着爹爹碗里飘着木樨香的烈酒,深深地嗅了一口,“爹爹,好香啊。”
白慕熙笑着摸摸她的脑袋,没想到画画一语惊人,“隔年的雨水和桂花,好像,还有梅花的香气,是不是还有雪水?”
“啊?”柳行素一惊,不由得低下头,“画画你说什么?”
再看看自己的酒碗,已经少了一丢丢,女儿脸色潮红,眼神迷迷糊糊的,便晓得发生了什么,画画又偷喝她的酒了,白慕熙将女儿抱在腿上坐着,若有所思地看了画画几眼,忽然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道:“咱们画画,兴许将来要继承我酿酒的绝技。”
“……”女孩子家家的,针线女红不学,酿酒……
算了,她柳行素也是个开明的母亲,女儿要做什么,她也不反对。
倒是坐了近一个时辰了,都不见她那个傲慢无礼的老二,也不知道端着他的太子架子,什么时候才肯出来。
钟鸣鼎食,群贤尽欢,嘉平帝见柳行素的眼神似有试探寻找之意,便侧过身,轻笑着问道:“太子来了么?”
“来了。”
“太子驾到!”
两个太监的公鸭嗓撞在了一处,众人皆大惊,只见太子仪仗雍容,小小孩童,束着金冠,配着玉带,徐步而来。稚嫩的脸蛋,冷漠的眼色,一扫过来,众人都沉默不敢说话。
嘉平帝道:“太子,还不见过你父王母妃。”
于是小孩儿走过来,冲白慕熙和柳行素谦恭有礼地俯身下拜,“儿子参见父王、母妃。”又走到柳承徽跟前,冲大嚼特嚼狼吞虎咽的柳承徽又拜了拜,“见过兄长。”
“哦。”这弟弟怕是有毛病,好东西都不知道吃的。柳承徽无所谓地挥了挥手。
白承煦走过大殿,坐到了太子坐席处,一路凛着脸色,太子威煞十足。
众人哪里还敢大小声,随意吃了顿了事。晚膳后,画画喝多了,要小解,柳行素抱着女儿在宫里头找茅厕,她太久没来,都忘了上哪儿去,幸得穿过一片如雪的花林子里,身后的小孩儿声音清冷:“母妃要往何处?”
柳行素怔了怔,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做了鸡鸣狗盗之事被儿子抓包的窘迫感,不好意思地笑笑,“煦儿,那个……你妹妹……”
“母妃且随孤来。”
小小孩童走在前边,身后跟着两个猫腰的小太监,柳行素抱着女儿跟在最后头。
送完画画小解,带她到寝宫里睡觉,见儿子还站在一旁,她忙走过去,拉着他软软的小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白承煦任由她看,也不挣扎,也不动,脸色微凉。
看久了,柳行素忽然叹息一声,“煦儿又瘦了。”
于是,刷一下,白承煦脸上的泪水便落下来了。
吓了柳行素一跳,“煦儿,你……你怎么了?是不是娘又说错话了?”她时常说错话教儿子耻笑的,倒也已经习惯了厚脸皮。
白承煦扑通一声跪倒在她跟前,声音带了分哽咽:“儿子原以为,母亲和父亲都不要孩儿,所以躲得远远的,到了东海,一年也才来看孩儿一回。孩儿要如此努力用功,才能央求皇叔公将儿子的字送给父母……”
声泪俱下,感人肺腑,柳行素被哭得心慌意乱,原本就对这个儿子愧疚不已,一时间更是不知从何安慰起,只能抱着儿子拍着他的背哄,“娘亲也爱你啊,只是,这江山是你们老白家的,你爹爹他身体又不好,所以我们也没……”
虽然这是有些自私。
白承煦哭诉道:“母亲要照顾父亲身体,故留下孩儿在上京城做这个太子,孩儿能体谅,也深以为然,可父亲母亲为何二话不说跑去东海,东海距此地千里之遥,孩儿每回望着月亮,便想到父母和兄妹在岛上欢愉,儿子却只能一个人苦读发奋……”
“这……”原本他们离京,也是怕皇叔像先皇那般起了猜疑之心,届时对白慕熙,对她,对煦儿都不利,是以出此下策。
但既然如今朝局清明,四海升平,也确实没必要住那么远,让他们母子相隔,不能共叙天伦。
柳行素原本便心存了几分愧疚,被儿子一哭,全然动了心,对这个心存歉疚的儿子是又哄又劝,“好,娘亲和你爹马上商议一下,以后留在上京城不走了,永远陪着煦儿。”
好半晌,才听到白承煦那掩在袖下的嘴唇传来一个抽抽噎噎的回应:“孩儿多谢母亲。”
事不宜迟,柳行素即刻动身去寻白慕熙,但前脚才出门,便撞上了星光下负手而立一袭雪衣的白慕熙,他似乎在寒风之中立了许久了,柳行素上去搓了搓他的手,“怎么这么冷?”
白慕熙抿唇不语,在这宫殿之外,他等了许久,也听了许久,眼睁睁看着他的妻子掉进了儿子的圈套。
真是——
臭小子,好心机啊。
作者有话要说:三个孩子各有所长呢,将来都不是平庸的料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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