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了个大仰身,就剩两只脚落在地面上,要使劲都使不上。人家枢密使看她的眼神,几乎就是看傻子的眼神,她难堪地笑了笑,“我昨晚上办案,没睡好。”
这时候撒个无伤大雅的小谎,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吧,要不然苦心经营的形象就毁完了。
枢密使嗯了声,“是底下人疏忽了,原本门前是铺了毡子的,后来毡子能踩出水来就揭走了,到现在都没铺回来。”
彼此打哈哈,没想到初次见面这么有趣,虽然这有趣丢尽了星河的脸。霍焰往上一抬,她顺势而起,蹒跚往前走了几步,把帽子捡回来扣上,依旧拱手:“唐突了,告辞。”
霍焰没有说话,微一颔首,看着她走上箭道,细脚伶仃一步一步,像缠了足似的。料想她大概摔怕了,担心再来一回吧。
星河却走得相当艰难,并不为旁的,是脚脖子扭着了。她不好意思当着人家的面呼痛,还要装作什么事儿都没有,咬紧了牙关走完那漫长的箭道。等走出大门,才尽情瘸了脚,叶近春和随行的番子一看忙围上来,“大人怎么了?难道枢密使豪情大发,找您比武了?”
星河无奈地看了他们一眼,“枢密使没找我比武,他找我掰腕子啦。”言罢也不理会他们,一瘸一拐坐进了轿子里。
疼倒是能忍,她不是个经不住的人,回衙门里照旧办了半天的案子,同南玉书一起商量曹瞻案侦缉的法子。
南玉书对她的慷慨赴义表示赞赏,“宿大人辛苦了,跑这一趟,没想到扭伤了筋骨。”
她说没事儿,“滑了一下而已。曹瞻现在人在哪里?押解进控戎司没有?”
边上千户说是,“暂且未定案,也不好怠慢,先把人关进后罩房了。”
她手下千户也遇着了难题,“仆妇小厮是不经吓的,几句高嗓门儿,唬得他们直打摆子。只是他们一口咬定主子是卫将军,那些外室拒不认人也没法子。毕竟大多是朝廷嘉奖的遗孀,有几个头上还有孺人的诰命,等闲动不得的。”
星河听了哼笑,“等闲动不得?叫上九个番子,换了衣裳,和曹瞻并排站在一处。把那些外宅都押来,当着她们的面,让仆妇小厮们认人。只要所认不错,她们就算狡赖也不顶用。杀人的,有几个承认自己杀了人?难道他不认罪,就没法儿办他不成?”
边上的南玉书和几位千户对视了两眼,这样的女人,真是可怕。仿佛她天生是办案的料子,如果一直被困大内,那才真的是屈才了。
南玉书问:“枢密使那头,对曹瞻的事儿是个什么看法?有袒护之意,还是撇得一干二净?”
星河两手焐在手炉上,慢悠悠道:“朝廷不打算留曹瞻,枢密使硬出头,岂不是自寻死路吗。他是聪明人,这时候自然自保要紧。如果他不是皇亲,换了寻常官员,下属犯了这种事,上司就有失察之罪。昨儿我和主子爷夜谈,怹老人家的意思是,只办曹瞻,不动霍焰,咱们是给人当差的,既然上头这么嘱咐,咱们依命办事就成了。不过我瞧那位枢密使大人,倒挺恳切的,说若有必要,愿意陪同前往北军实查。”
南玉书长舒了口气,“这就好……眼下真有一样劳动枢密使的事儿,北军档子房是机要,里头的东西没有枢密院特许,谁也不得轻易开启。枢密院削权至今,五军都督府各为其政,北军掌京城兵防,军中所有经略都在那个档子房里,其中必定也包括军需粮草等各项记载。造册是为了应付上头,说一套做一套的买卖多了,只要把册子拿出来三军对质,到时候不管是什么鬼儿,都得现原形。”
星河有些事不关己了,既然不能扳倒霍焰,底下的事儿过问起来也意兴阑珊,寥寥应了句,“南大人回头亲去枢密院一趟,料着枢密使会买这个人情的。”
南玉书笑起来,“我同他可有什么人情,那尊大佛不是瞧着宿大人,才有陪同实查一说的吗。这件事恐怕还是得劳烦宿大人,快到年尾了,衙门里不单这一桩案子,外放官员回京,被半道上劫杀的事儿,就出在昨儿晚上。这会儿我手下三位千户已经过去勘察了,回头我也得上义庄查验尸首,实在是不得闲。”
星河含糊一笑,“大人要是人手不够,我这儿的随意调遣。只是曹瞻这案子不在我职权范围,还是那句话,我不能越俎代庖。”
南玉书大手一挥,“宿大人要是怕名不正言不顺,此案越性儿移交给您得了。横竖牵扯的女眷也多,两个人分审,隔着一道手,实在麻烦。”
她琢磨了下,拍了拍膝头说:“也罢,做完了这桩案子好过年。”
于是关于曹瞻的所有案卷和文书,全搬到了她的值房里。眼看天色将晚,她吩咐今晚先搁置,等明天她回了衙门,再让那些证人认人。
站起身,忘了脚上的伤,用的力道大了,一阵钻心的疼。堂上的人见了,关切地问是否要传军医来,她说不必,让叶近春搀着,一蹦一蹦往官轿上去了。
天一点点暗下来,轿子里昏昏的,只有外面的羊角灯透进来些微的光。她垂手摸了摸,脚踝好像肿了,心里只是可气,觉得自己没用,这样紧要的关头耽搁不起,后头瘸着腿怎么办差。
gu903();回到东宫,又琢磨太子见了不知怎么盘弄。她对他来说就是玩意儿,人家至多养个虎啊豹子的,他呢,养了她,既能顶缸,还能办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