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新招来的男生叫小邹,是仇烨一手带出来的新人,自掏腰包给她订了一个慕斯蛋糕,上面用巧克力酱写——“姐姐走好!”
仇烨一把奶油揩他脸上,豪气冲天地训人:“你这写挽联呢?!还有,说多少遍了,老娘比你小!”
同事们哈哈笑作一团。
这是她在这间公司里见证的,最后的欢笑。
为了离别。
仇烨挽着温凛的手,硬要她去切蛋糕,欢欢喜喜地推搡:“老板来切,老板来说两句!”
温凛便把一丝长发捋到耳后,接过蛋糕刀切下去:“那就祝你一路顺风,前程似锦。”她温然笑着抬头,秀气的眼睛里蕴着平和的光芒,把桌肚里早已准备好的礼物盒拿出来说,“这个送你。以后去大公司实习,少穿破洞牛仔裤,也别背你的布袋子去通勤了。”
盒子里躺着一个vintagee,简单大方的棕色牛皮手袋。
她特意挑选,才选中这一款,适合仇烨的中性风格。
“学姐最近现款吃紧,只能送你一个这个,别嫌弃。”她轻轻说。
仇烨看见它,热泪盈眶,像个小孩一样抱紧她,语无伦次:“学姐你太好了,我觉得我跑路跑得很不厚道,我一定会记得你的!”
温凛淡笑着摇头。
十月要来了,黄昏的阳光呈淡金色,转眼又是一秋。
今生今世,谁又不会离开谁。
第42章
那个十月,她散尽千金,用这几年的积蓄,投了一家餐厅。
餐厅的老板是叶骞。温凛由于他的糜烂作风,和他私交一直甚浅,但有段时间听绪康白说起他在拉人入伙开江浙菜馆,温凛立刻联络了对方。
顾璃对此表示不可思议,劝她说:“这两年实体经济不景气,你好不容易挣点钱,让杨谦南帮你做点投资理理财不好吗?开什么花拳绣腿的江浙菜馆啊,江浙菜在北方市场多淡你又不是不知道。”
温凛笑笑说:“这不是你大一时候的梦想吗,你说你将来赚够了钱,要开间咖啡馆,或者餐厅。”
“哪个女孩子年少无知的时候没说过这话?你还真打算开?”
她说:“嗯,真开。”
有时候顾璃觉得她明明很现实,却总像活在童话里。
温凛说得头头是道,说自己就是很现实——
“有叶骞在,这家餐厅又不用我费心,我只要入个伙就行。这个机会千载难逢。你当这年头开店,地段都是随心所欲地选,所有商铺都是公平招标的吗?
“不是的。一栋商厦落成,里面位置最好,稳赚不赔的铺面,人家都让自己人先挑走,一般人压根接触不到。他们费九牛二虎之力盘下的,也都是些一般的位置。
“这栋商厦是应朝禹他爸新建的,你说他给叶骞的商铺,位置能差吗?”
顾璃听得一愣一愣,想不起来她是从什么时候,浸淫了一身商业社会里的人情世故。她半是困惑半是受教,问:“那开江浙菜馆呢,做调研了?”
温凛顿了一下,俨然像个被拆穿的传销头子。
“……因为杨谦南爱吃。”
他是她这一身人情世故里,破土而出的天真。
温凛近日来对他宗教般的疯魔,连杨谦南自己都有些消受不了。他说你挣这点钱也不容易,我喜欢吃什么你可以做给我吃,不用弄得这么浮夸。
温凛难得犟过他,说:“那我厨艺又不好,指挥厨房给你做多容易啊,你看这菜单上哪道菜不满意,我让他们给你改良。”
这资本家的姿态和不属于资本家的拳拳爱意结合在一起,霸道又稚气。
她微笑时耳朵浸在秋阳里,耳廓上贴着微不可见的茸毛,薄薄耳垂白得好像透明,透出淡橙色的光。杨谦南觉得她身上每个部件都柔软可爱,不由地捏捏她耳垂,双眸低敛,像鹞鹰收起双翼:“小东西……”
那是他家里对他催得最紧的时候。十一假期,傅筹夫妇俩筹划自驾去呼伦`贝尔草原,带上了姚家妹妹,叶蕙欣亲自出面,钦点他跟着去。
杨谦南嗤笑:“十月份,呼伦`贝尔就剩个草根,去干什么?”
叶蕙欣面若金身佛像,双唇下抿,保养得没有一丝斑点的皮肤耷拉下来:“你假期不出去看看,难道要待在你奶奶给你那院子里,看荷叶子吗?”
语气可笑得,好像不认得他这个儿子。
杨谦南一言未发。
叶蕙欣上回来看一趟院子,无声无息地喊人来翻池子,水泵的噪声扰了他两天的清梦,好像在提醒他,日子远没有他想象中这么安稳。他以前不太搭理叶蕙欣,但这次难得遂了她的意,换一时太平。
所以温凛餐厅开业的那天,他不在北京。
温凛问去哪,他就轻描淡写说去内蒙玩两天,盛情难却。她没问他车上有谁,可目光里的黯然,他全看在眼里。杨谦南爱莫能助,可也会为这爱莫能助,怅然一阵子。
十月,呼伦`贝尔草尽天凉,寥廓天地间大片青黄,焚烧过的土地焦红如残阳。杨谦南在荒无人烟的国道上飞驰,姚玥向上一指,欣喜地喊:“好多星星!”
他蓦地抬头望,苍茫夜色间,星辉点亮穹顶。
温凛那里也是同样。
这一天,整栋新商厦从顶层到b1,都缀满了星形灯环,商场配合地把灯光打柔,衬得茶色光线里星星闪闪发亮,璀璨如银河。
没人能想到,这是一家小餐馆的开业排场,只因为她的店名叫夜星。
后来商场附近的居民里,总有人说起这一天的传闻,说这家餐厅来历不凡,老板娘是哪个京城大佬的女人,开业的时候为她满楼铺星星,淹没所有商铺。
她听了总觉得太夸张,太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