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极为飘渺,像是找不到落脚点。
有那么一刻,池旭觉得达摩克利斯之剑就悬挂在自己的头上,自己就像是一个正在等待着审判的囚徒一样,只能无奈地等待真相的揭晓,或是造化的垂青,或是命运的嘲弄。
b市已经很冷很冷了,池旭的帽子口罩加上大衣在b市来往的人潮当中并不算突兀。
等她坐车来到那个心理研究所时,池旭才发现自己心急了。
她没有通行证,同样没有办法越过放哨的军人进到里头一探究竟。
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的池旭一时智商下线,选择了最蠢的方法。
她咬着牙,站在离大门一百米开外的地方开始等。
因为遮掩得太过严实,池旭已经察觉到巡逻兵的注意力屡次集中在她的身上。
但是她还是傻乎乎地站在外面等,这一站,就是四五个小时。
寒风彻骨,能够将人的身体冻僵,很快,池旭就觉得自己的血液被冻成了冰块。
她依然咬着牙在等。
正在她绝望得想要放弃时,从研究所的出口慢慢开出了一辆车。
季秋满心烦躁,一边接电话一边慢悠悠地打着方向盘,就在这时,从斜刺里突然窜出一个人张开双臂拦住了她的车。
刹车不及的季秋直接把那个人撞到在地上。
季秋青着一张脸,气势汹汹地打开车门,“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想自杀也不要害别人!”
瘫坐在地上的那个人缓缓摘下了自己脸上的口罩,季秋一下子就卡壳了。
季秋有点语无伦次,“你怎么在这?”
第84章啊
季秋有点头疼,唔,不对,是很头疼。
她看着那个呆呆地坐到地上的人,眼神虚无缥缈地落到她身后的研究所里,仿佛没有焦距。
季秋觉得自己脑壳里绷着的那根筋又开始跟弹棉花一样鼓胀起来了。
这个世界上能得她青眼的人实在是难得,她不是很喜欢池旭,当然她也不怎么喜欢季爻,可那还是她唯一的弟弟。
无论她怎么都瞅不上季爻,但是季爻每次磕了碰了,她还是有点钻心般的疼痛,这次又不仅仅是磕了碰了那样简单。
季秋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直接生硬地把人从地上拽起,然后塞进车厢,重重地拍上车门。
她极为熟练地点上一根女士香烟,“你是怎么找到这来的?”
对面的池旭被冻得脸青白,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红透了眼睛,“他在那里是不是?”
……
季秋喉咙一梗,指间的香烟就落了短短的一截。
她把头转向窗外,眼睛盯着行道上的冬青,嘟嘟嚷嚷了一句,“你烦不烦,不是早就跟你说死了吗?”
车厢很安静,安静到令人狐疑。
等到季秋后知后觉回头去望时,却发现后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清凌凌的泪痕就挂在那张雪白的脸上,冲撞出一条条小小的沟壑。
池旭拿右手塞在嘴巴里,齿间依稀可见斑驳的血迹,她就坐在那边静默地哭着,右手死死抵着唇,让自己不哭出声。
季秋看着她,神色复杂,她经历过不知多少大风大浪,可这人生中仅有的两次窘迫都是池旭带给她的。
一次是那次毫不留情的掌掴,将她漫漫二十余年积攒下来的骄傲全都踏在脚下。
还有一次便是今天,她本来就为季爻的事伤透了神,现在池旭又这般摇摇欲坠的情态,仿佛她嘴里再说出一个冷淡的字,就能即时将池旭击溃一般。
真是造孽,她上一辈子一定欠了季爻许多。
不然总是帮他收拾这些烂摊子,烦不胜烦。
季秋吐出一个烟圈,冷冷淡淡道:“你别后悔。”
无论是谁,都难以将躺在病床上形销骨立的病人与昔日的天之骄子联系起来。
季秋仿佛是想通了一般,驱车带她入了治疗所内,又经过重重盘查,洗刷了无数次,换上消毒的衣物,才最终进到这座治疗所防卫森严的最深处。
季秋带着池旭穿过漫长的甬道,而后才在走廊尽头的那间房门前停了下来。
门锁得很紧,上面开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窗,从外面可以看到里面。
池旭只能看见里面雪白的三面墙,没有一间窗,只放着一张窄小的病床,有个人影躺在上面,死生不知。
季秋沉默地示意了旁边跟着的工作人员一眼,穿着白大褂的人利索地打开了门。
进去以后才发觉那间房比看到的更小,除了墙上的几根仪器的线,空空荡荡得跟个囚室一般。
池旭竭力使得自己心绪平静,却还是踉踉跄跄地冲了进去,等费尽全身力气走到那张窄小的床前时,池旭用仅存的力气死死地支撑着自己,才没跪倒在地。
季爻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正微微睁着,似乎听到了声响,骨碌碌往她这边转了转。
池旭心底的酸涩满满胀胀冒着泡,原先轻浮的灵魂骤然落了地,她伸出手轻轻地停留在那双桃花眼的下面,轻快地唤了一句,“季爻。”
那双眼并没有动,那个人也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