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尽的泉水,吃不完的果肉,不住再生的草木,以及永远无法破茧成蝶的幼虫……
白玉京乍然发现——原来不止是自己,整座山仿佛都被静止在了某一刻。
这般的局面令他不禁怀疑,此间会否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
于是他千里迢迢奔赴昆仑。
彼时的昆仑山早已无仙人居住,是空落落的一处山头。
他站在高山之巅,冲着苍穹厉声询问,讨要一个说法。
极寒的风雪使得他单薄的四肢迅速冰冷,又在回溯之力的作用下骤然归暖。白玉京不住的濒死,不住的复活,在不眠不休地枯喊了数月后,天光里总算窥见一丝异样。
他的固执惊来了一位神族。
不知是感动了对方,还是因为不胜其烦。
为“天”看守园林的英招终于道出了那个一直以来萦绕在他心中的疑惑。
“他告诉我说,几千年前曾有两名神将因私自武斗而犯下大过,至今还在天狱之牢内受刑……”
话至于此,白玉京蓦地一顿,反问他俩,“你们知道蟠桃吗?”
小椿愣了一下。
嬴舟倒是警惕地回应:“略有耳闻。”
他面色未改地拢手在胸前,不疾不徐地解释,“相传蟠桃树千年才一熟,两千年的蟠桃吃一颗能够强身健体,五千年的蟠桃可长生不老,九千年的便能与天地同寿。”
“那两名神将的私斗之处正在蟠桃园林——”
白玉京侧过脸望着小椿,唇边含笑,“而园林之下,则是浮玉山的所在。”
第76章白玉京(四)我憎恨这个人世,我憎恨……
滚落下界的蟠桃在半空化作一场甘露,浇灌着整座大山,使得数千年前生活于其间的鸟兽、鱼虫、草木皆停在了桃雨降临的那一刻,不会生长也永不灭亡。
山中万物呈现出一种时光凝滞之态。
包括闯入此地的白玉京。
“那……”小椿忍不住道,“既然那个什么英招已经现身了,‘天’不能帮你解除束缚吗?”
青年对她好像极有耐心,眼神永远天然带着一丝温柔,“当然不能了。”
“仙桃入世已成定局,恐怕连‘天’也无法更改。否则你说它为何要处心积虑地掩藏浮玉山?”
她觉得难以接受,“‘天’就这样不管你了?”
“是啊。”白玉京顺着她的话,又像是在自语,“它就这样不管我了。”
古时有凡人误食仙丹飞升上界。脱胎换骨剥离了肉胎的人族,“天”甚至也肯为其辟出一块容身之处。
可自己偏偏不在其列。
他所有的仅是一场仙果洒落的毛毛雨,既不能飞升成仙,也无法重新做人。
千年万年地游离在神、人、妖之间,到头来竟哪样也不是。
“在‘天’的眼中,世人好比蝼蚁蚍蜉,就算多出我一个意外,又能如何。”
白玉京说着,漫步于一片开阔的日光之下,继而仰起头,目光穿过繁茂的枝叶,笔直地注视着淡漠苍茫的天幕。
“九州大地上的凡夫俗子浩瀚如牛毛,草芥一般的生灵,会值得它为此费心费力吗。”
他明明是在质问,那语气听上去却好似充满鄙薄。
话到这里,青年拢在胸前的手不经意握成了一把拳头,一直以来风轻云淡的嗓音忽然加重了力道,咬在齿缝里,一字一顿。
“但上苍的错,为什么要由我来承担——”
白玉京一拢袖袍甩在背后,逆着大片恢弘的金芒好整以暇地望向她。
“‘天’既然不愿搭理我,那我就只好让‘他们’不得不重视。不单是‘搭理’,而是重视。”
“看见这个阵法了吗?”
他双目里流光溢彩,难得兴奋地对她道,“古今绝无仅有的,以下界之力可以威慑‘天’的利刃。小椿,这是你几百年来用树灵滋养出的锋芒,等会儿你就能好好地观赏它了。”
后者听得一怔:“我的灵力?”
嬴舟维持着的戒备姿态旋即凝出一柄长剑,半惊半怒:“你说什么?!”
白玉京神情未变地冲着小椿摊开掌心:“我特地将阵眼选在此处,正是为了能送你我一程。”
他话语还没说完,脚下的山地陡然剧烈的震动起来,伫立于高处的石块不堪其扰,纷纷自坡上滚落,轰鸣声里烟尘雾绕。
方才还流转不休的光华蓦地清辉大炽,旋即凝成了一道坚固的长柱,若有实质。
“小椿抓住我的手!”
她扶着嬴舟的胳膊堪堪稳住身形,也就是在那一刻,天地的颜色倏忽暗淡下去。
炎山的细犬们推开窗户诧异地打量周遭昏黑的街景,满城人言窃窃;北号的狼妖犹自站在道旁,指着远处的光芒高声议论。
“你们瞧,那光柱好像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