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芷璇不知道就这短短功夫,如意就想了那么多。她也不关心,反正如意是万氏的忠实拥趸,大家本就不是一路人,保持面子情就行了。
被小岚这么一怼,见傅芷璇又不吭气,如意只得偃旗息鼓,小媳妇儿模样地坐在马车的角落里默不作声。
马车又停了一会儿,等贵人的车队驶入城里,城门口才重新恢复了通畅。
这么一耽搁,回到季家时,天色已暗,门口静悄悄的。
傅芷璇推开门,走进院子就闻到浓重的中药味。
她蹙了蹙鼻子,循着味道走去,看见红燕坐在屋檐下煎药。
“大夫怎么说?老夫人和小姐的烧可退了?”
红燕连忙站了起来,擦了擦手:“回少夫人,烧已经退了。不过大夫说,老夫人年纪大了,小姐身子骨素来柔弱,这病来如山倒,需要好好将养一段时日。”
傅芷璇颔首:“那就好,你好好照顾老夫人和小姐。”
说完,她进了堂屋,刚走到门口就撞上急匆匆跑出来的如意。
如意连忙站定,福身道:“少夫人,老夫人醒了,她想见你。”
傅芷璇轻轻点头:“好,我也正想去看看母亲。”
傅芷璇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寒风趁机钻进了屋子里,吹得烛火晃动,明明灭灭,晃荡到帷幔上,形成一团巨大的阴影,投射到床上,远远望去宛如一只狰狞凶狠的猛兽。
床上的万氏似有所觉,腾地坐了起来,惊恐地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这声音又尖又利,划破寂静的夜空,四邻皆动,最先跑进来的是如意,她像一阵风,掠过傅芷璇,看也没看她一眼,焦急跑到床边跪下,紧张地看着万氏:“老夫人,老夫人,发生什么事了?”
万氏怔了一下,看着还站在门口的傅芷璇,尴尬地摇了摇头:“没事。”
傅芷璇关上门,指了指床侧不停燃烧的蜡烛:“是蜡烛晃动投射下来的影子。”
“对,对,是影子,你看我人年纪大了,都糊涂了,看到影子都害怕。”万氏长吁了一口气,拍着胸口,后怕地说。
“生病了,人就容易迷糊。”傅芷璇走过去,坐在床前,笑道:“很好,汗出了,烧应该也退了,娘很快就会好了。”
万氏这才发现大冬天的自己竟满头大汗。不过这出了一身汗确实好多了,整个人都像是轻了几斤似的。
旁边的如意见了,连忙拿出手帕给她擦汗。
傅芷璇坐着纹丝不动。
若是以往,她早着急地给万氏擦汗,打水给她擦拭换衣了。
如此明显的转变,万氏焉能不察觉,她挥退了如意,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傅芷璇,一副泫然欲泣地模样:“阿璇,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都是我的错,是我太无能了,竟任由你二婶磋磨你。都是娘的错,连你这么好的孩子也护不住,你怪我也是应该的。”
这偷换概念和推责任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娴熟了。若不是傅芷璇已知道她的真面目,很可能会被她这番动情的表演打动。
“母亲不必自责,这本不是你的错。”傅芷璇违心地附和了一句。
她素来好说话,跟家里人从不计较,万氏以为她被自己打动了,故作惭愧地说:“你真是个好孩子,娘对不住你。你放心,以后娘决不允许你二婶再踏入咱们家一步。”
那怎么行,没了季二婶这个坑爹的猪队友,这生活中得少多少乐趣啊。
“娘不必因为儿媳跟二婶闹翻,这事翻篇过去就算了。”顿了一下,她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再说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祸福相依,坏事未必就真的是坏事。就比如这次流民来抢客栈里粮食的事,若非如此,儿媳哪舍得把这么多粮食捐给朝廷,若是不捐粮,朝廷哪会封赐儿媳这四品诰命夫人的荣耀。”
万氏不知傅芷璇先前的打算,信以为真,嘴角的笑都僵住了,勉强附和了一句:“这倒也是,还是阿璇你想得透彻。”
傅芷璇似无察觉,继续道:“所以呀,儿媳要大大的感谢一个人。”
万氏心头一跳,扯了扯嘴角问道:“这……阿璇准备感谢谁啊?”
傅芷璇垂下头,一副家丑不可外扬的样子:“儿媳那不成器的嫂子。”
听到这个答案,万氏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却很是不解:“这是为何?”
傅芷璇把手搭在床沿,无奈地说:“儿媳娘家那嫂子,不知听了何人的蛊惑,竟让她妹夫去煽动流民到客栈闹事。当时真是气死儿媳了,咱们家几千两银子就这么没了,这可是儿媳准备留来给夫君回京后打点京官应酬用的。”
“不过谁知道后面峰回路转,天上竟掉下个金娃娃。儿媳这也算因祸得福了,虽说损失了几千两银子,但得了这诰命夫人,寻常小吏见了儿媳都要行礼,见官也不用跪拜,逢年过节还有可能进宫见到宫里像仙女一样的娘娘们。此外每个月还有俸禄,省着点够花也够儿媳的日常开支了,儿媳以后也不用再为银子忧心了。只是,儿媳这一笔生意非但没赚钱,还欠下了不小的一笔银子,夫君那边,儿媳只怕暂时帮不上忙了。好在夫君从军这么多年,攒下的俸禄应该能应付一段时日才对。”
万氏的心都要疼死了,好几千两银子,就这么打水漂了,这无异于割她身上的肉。而她还得强忍着心痛,打起精神安慰傅芷璇:“没事,人没事就好,银子,银子没了,以后还可以挣。”
气到了她,傅芷璇也没了多留的兴趣,她站起身道:“娘,还是娘想得透彻。时候不早了,娘你早点休息,今晚就让如意在这里伺候你,儿媳去看看美瑜。”
“嗯,好。”万氏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
她哪知道诰命夫人会有这么多特权,难怪人人都想做官呢,可惜便宜傅芷璇了。哎,现在只希望她儿子回京能封个大官,也给她请个诰命夫人,让她也威风一把。
这样一想,万氏心里稍微好过了一点,不过一想到那打水漂的几百石粮食,万氏刚顺下去的那口气又堵了上来,她气得坐在床上捶手顿足,口中不停地喊:“赖氏误我,赖氏误我……”
如意进来看见的就是万氏这幅疯魔的模样。她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担忧地看着万氏。
突然,万氏一个不小心捶到了自己的大腿,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好痛,好痛……”
如意连忙跑过去:“老夫人,老夫人,你腿上还有伤,不要激动,快躺下歇息一会儿。”
还真被如意说准了,万氏一个激动,不小心捶到了伤口,痛得她龇牙咧嘴,哎哟哎哟叫个不停。
从昨天到今儿早上,万氏整整跪了十个时辰,膝盖磨破了一层皮,渗出一串串的血珠,刚上了药,好了一些。被她今天这么一捶,又把上面那结痂的薄膜给蹭破了,血渗透了白色的深衣,晕散开来,看起来就恐怖得很。
如意见了,慌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咬住唇喊道:“奴婢,奴婢去请少夫人来。”
听到这话,万氏强忍住痛楚叫住了她:“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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