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我不想让她的生活有任何的偏差,你能明白吗?”
如果他真的是叶深的儿子,如果他真的抱有目的回来,那这一切都请对着他,不要牵扯到他的女儿,无论怎么报复他对他都好。
邵叙这时候还不明白颜中正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叔叔,我明白的。”
颜中正却笑着摇了摇头,“希望你真的能明白。”
他是叶深的儿子,那么他就是颜韵生活中的偏差,他怎么可能允许。
吃完饭之后,本该像之前那样各自开车回家,可是走出餐厅门外,颜中正却对邵叙说:“你的车就停在这里,我带你去个地方。”
邵叙:“…………”
他怎么觉得颜中正今天这么古怪呢,说也说不上来。
颜中正一路开着车,一言不发,邵叙倒也不会刻意找话题,便一路都沉默着。
直到眼前的路越来越熟悉,邵叙的面色也越来越凝重。
等颜中正停下车来,邵叙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
颜中正侧过头看向邵叙,看着他的脸色,突然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那个最不可思议,最站不住脚的事情,居然是真的。
这是叶深葬身的地方。
颜中正点燃了一支烟,却没有抽,他只是低声道:“这是叶深生前最喜欢的烟。”
第118章118
邵叙不知道颜中正到底查到了些什么,但他知道,颜中正不会无缘无故的带他来这里,更不会没有理由就说这一番话。
他还是沉默不发,等待着颜中正主动出击,只是全身细胞都进入了警备状态。
就算现在颜中正已经年过五十,但依然不能小看了他。
颜中正看邵叙这戒备的姿态,不由得笑了笑,他打开车窗,将烟灰弹在外面,目光深远,“其实叶深一开始是不会抽烟的,他跟我说过,他家庭条件不好,父母能供他念大学都是把家底掏空了,只是后来我们合伙做生意,遇到难关的时候,他看着是很镇定,我刚开始还以为他是真淡定,结果有一天发现他居然学会抽烟了,我才知道,比我更怕输的人,是他。”
“他说想在帝都扎根,想在帝都买一套房子,再把父母接过来享福,还真别说,我们的确是天生的伙伴,还没毕业已经赚到了第一桶金,那时候房价没现在这么离谱,叶深看上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我当时跟他一起去看的,还差一些钱,我就干脆把我的那一份借给他了,还是太年轻了,那时候对我来说,朋友才是最重要的,什么钱不钱的都是个屁。”
邵叙想冷笑,想表达自己对颜中正的不屑,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他竟然觉得,颜中正说的都是真话。
“我们最穷的那会儿,手里都没钱,在食堂买个馒头,两人对半分着吃,那时候我真的觉得,只要叶深的一句话,我这条命豁出去都不在话下。毕业之后,我们的经营理念有了分歧,叶深说他是从底层走上来的,所以他对员工们,包括谈生意的时候,手段都太绵软,他觉得我这个人太霸道,而且心硬也狠,后来我俩在一次喝酒之后打了个一架,最后决定拆股单干,谁也不干涉谁。”
颜中正回忆起当年的时候,脸上都是明显的感慨,“叶深并不是当老板的料,他更适合……当高管,我们分开干之后,他的生意一直都是止步不前,不说好,但也不坏,当然还是比那时候毕业生找工作是强多了,至少他在帝都有了房子,供一家人的吃喝不成问题,叶深也没什么野心,他就很满足这样的生活,我跟他不一样,我要成功,要在这帝都混出名堂来。”
“其实说起来,你跟你爸爸一点都不像,你爸爸如果像你这样,我都要排在他后头。”说到这里,颜中正总算开始进入了正题,停止了对往昔的回忆。
邵叙坐直了身体,他不管颜中正是从何得知的,但他现在知道了,他也没必要再掩饰再躲躲藏藏的了。
他知道颜中正是要跟他摊牌。
该感到理亏,该觉得害怕的人应该是颜中正才是。
邵叙面无表情地说道:“颜叔叔,你说得对,我爸爸要是像我这样,他也就不会死了。”
虽然已经猜到邵叙就是叶深的儿子,但现在听到他亲口承认,颜中正还是难掩诧异。
不过他很快地就恢复了平静,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所以,你这次回来是找我复仇?”
“是。”邵叙毫不避讳的点头,“你总该为自己当年的行为付出代价。”
很难想象,一直到现在为止,车内的气氛都很平和,完全没有仇人之间的那种紧张感。
邵叙这么多年来,想过千种万种跟颜中正对峙交锋的情景,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颜中正很平静,连带着他也很平静。
“你跟我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颜中正问道。
“当年你的公司在转型,因为你的贪心,接手了一个你当时吃不下的项目,以你当时的财力,根本吃不下也撑不起来,但你还是接了,因为你知道,一旦这个项目成功了,你那个小公司就不一样了,为了资金到位,你想了很多方法,但还是不够,你的好朋友叶深二话不说将能用的资金都借给了你,甚至还将自己的房子抵押贷款,后来项目出了点漏洞,资金补不上,你让叶深当中间人,借了一笔高利贷,叶深出于对你的信任,当了这个担保人。”
邵叙语气没什么起伏的说着当年的事,这件让他恨了二十年的事,如今竟然能如此云淡风轻的提起来,“之后到了还款的时候,你毫无预兆的带着你的女儿出国,没有跟叶深说,因为当时项目出了问题,对方的款项一拖再拖,当年能借那么庞大数目高利贷的人身上都背着人命,那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那个年代通讯不方便,交通也不方便,你去了国外,谁都找不到你,那些放贷的人找不到你,就只能去找担保人,就算有些交情,可什么交情在这一大笔钱面前,那也什么都不是,叶深的妻子工作受到了影响,连带着他的公司每天都有高利贷的人去讨债,最后叶深没有办法,他联系不上你,就只能将儿子送回岛城老家,再带着妻子去国外找你,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叶深一直在死的时候,都相信你不是故意的,你是有隐情的。”
企业还不上贷款,可以申请破产,可是借高利贷,那是人死债也消不了的。
颜中正点了点头,表情固然还是很淡定,手指却微颤,“如果只有我自己,我就是死也不怕,我的女儿当年只有四岁,她已经没有妈妈了,不能再没有爸爸……”
邵叙嗤笑一声,“你想过没有,就算叶深没有出事,你当时出国,他们就算去了国外也找不到你,到时候他们该怎么办?你有女儿,叶深就没有家人吗?”
“等我知道叶深的死讯时,我就立马回国了,这时候对方的款项也打来了,我还上了所有的债,不管你相不相信,如果没有我女儿,那个时候我恨不得自己死。”
“够了!不要再拿颜韵当借口了!”邵叙实在是听烦了,也燥了,“不要把她牵扯进来,她不是你的借口,不是万能理由!你是一个父亲,我爸爸也是一个父亲!”
邵叙实在是烦透了,他不喜欢颜中正提到颜韵,更不喜欢他将颜韵作为理由,尽管他知道,颜中正说的都是真话。
与邵叙的暴躁形成对比的是颜中正的冷静,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来,他没有一天不处于愧疚中。
他是愧疚,经常在想,如果死的那个人是他就好了,如果他当时没有离开帝都就好了,然而有些事情想得多了,愧疚多了,再面对邵叙的时候,连他都觉得,自己冷静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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