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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宁伯杨家本家一系传承了百多年,根深叶茂支系众多,不少出了五服的旁支已经是败落潦倒,连上祠堂拜祭的资格都没有,而今天狼狈逃入镜园的这四位算起来和杨进周都是一个曾祖,关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之前就连杨进周成婚的时候也只是随了一份礼,面都没露,这会儿却在那样的情形下进了门,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含羞忍辱。尤其当杨进周逾正堂而不入,偏生把他们带到一旁的三间小花厅时,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忍不住干咳了一声。
“这也是咱们头一次来镜园,全哥就不带我们好好看一看正堂么?”
一只脚已经跨进了门槛的杨进周闻言微微一顿,但直到另一只脚也一块跨了过去,他才转过身来,淡淡地扫了说话的人一眼,见他一手捋着下头胡须,满脸的矜持,不禁想起了他们刚刚被人撵在屁股后头火烧火燎的那一幕,嘴角便微微往上翘了翘。
“正堂里头正在重新布置。那堂号大匾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了,昨日皇上提过,要重新御赐堂号,明日就会颁赐下来。刚刚路过的时候,五叔没瞧见里头人正在忙活?”
那五叔被这话说得哑口无言,旁边的三位彼此对视了一眼,面上全都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讶和羡慕。当下谁也没再多言,进了小花厅入了座,四人便暗暗用目光四下里打量着这座小花厅,两个当初镜园落成时进来游览过的更是一面比较着记忆,一面摩挲着那交椅的扶手,脚下还往那高脚踏上轻轻蹬了两下。他们自以为动作小心,可主位上的杨进周全都看在眼里。
上了茶之后,四人便是拐弯抹角好一阵寒暄,发现杨进周的回答一律都是惜字如金,很难套出什么话来,他们你眼看我眼,刚刚那位碰了壁的五叔在别人不约而同的眼神中,只能把手中茶盏搁在了一边。
“全哥,咱们此次是代表阖族的老老少少一块来的。因为你二叔犯的大罪,他自己丢了爵位,还害得咱们杨家传了百多年的爵位一块给夺了!如此罪人,自然不配再为族长。说起来你才是真正的长房嫡支,他既是要充军开平,这族长之位,理当是你担当起来。族里上上下下都已经认同了,开宗祠的事情自有我们去和婶娘说。”
前时他不在时太夫人来过,想请镜园设法回圜,愿意保他袭封爵位,此事杨进周已经听陈澜提过了。如今杨家又来了这么几位叔伯,却是想让他担当族长,想到当初父亲被祖父赶出家门时,这些人全都装聋作哑,争袭的时候更是闹得天翻地覆,他不禁露出了一丝讥诮。
“当年汝宁伯爵位空缺的时候,拿出族谱证实出自嫡支,有资格承袭爵位的叔叔伯伯们似乎至少有五六个,如今二叔既是获罪流军前,大伙同为嫡支,总有人能挑大梁才是。我如今年不过二十,年轻识浅,兼且公事繁忙,这族长之位只怕是担当不起。”说到这里,他瞥了一眼面前的这四个人,只见其中三人大失所望,唯有最下首的一个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五叔却仍不死心,又连忙苦口婆心地劝道:“话不是这般说,族长之位,自然该是能震慑族人的杨家子弟担当。全哥你只需领一个名义,族中事务可以选出族老,在年轻一辈中再选出几个执事料理,你以族长之名主持祭祀。不是我说,此次全哥你若是早在京城就好了,你是皇上的心腹重臣,这爵位……”
“爵位如何是圣上决断,五叔提这个,不怕别人说怨望?”杨进周一下子打断了五叔的话头,见他们一下子噤若寒蝉,他便一推扶手站起身来,脸色比之前更添了三分冷峻,“倒是今日各位引来了那么一群人滋扰镜园,总得给我一个交代!所谓的侵占田地是怎么回事?”
一连两个问题问得四个人一愣,随着头一个人的矢口否认,其余人自是七嘴八舌忙不迭地撇清,总之是一口咬定绝对有人买通了这些闲汉意图把杨家赶尽杀绝,继而更是摆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然而,这唱做俱佳的戏对杨进周却没多大效用,眼看这位依旧是一脸的漠然,为首的五叔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既是来了,我们也理该去拜会拜会嫂子,还有你媳妇。”
“这两天天冷,母亲身体欠安,只怕没法接待各位。至于夫人……”杨进周想起了昨夜和陈澜的那番缠绵,眼神微微一偏,随即才若无其事地说,“夫人连日来打理家务,又忙着去各家回访,已经累病了,下次再拜见各位叔伯。”
这无疑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世上哪有那么巧,当婆婆的身体不好,当媳妇的也病了?可明知如此,四个杨家长辈在杨进周那犀利的目光下,一想到本家连爵位都丢了,一时也不敢多说什么,当即只能讪讪地关切了两句。等到杨进周送人出去的时候,奉命过来的红螺正好看到这一幕,愣了一愣就悄悄地退开了去,径直打另一边的穿廊走了。
杨进周只是把人送到了二门,见等在那里的一辆轿车虽是通体铮亮黑漆,但隐约还能看出从前那种斑驳痕迹,驾车的马亦是毛色不佳的劣种,不禁更是暗自叹息。就在这时候,他突然觉察到有人靠了近前。
“全哥……这次我过来,实在是拗不过五哥他们几个。杨家从前一场争袭官司打得伤了元气,多年来又是乱象丛生,如今再遭遇了这么一场大变,你这个族长当上了也是焦头烂额。你放心就是,回去之后我一定会设法劝了他们,决不让你趟这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