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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客栈里头的伙计厨娘鲜有遇到夜深人静处前来访友的,但包下东小院的那拨客人说话和气给钱痛快,而后来的这位年轻公子亦是出手阔绰,因而,虽说厨子是揉着眼睛起来做夜宵,但毕竟到手一串钱,自也是手脚麻利。不消一会儿,一份崩肝就送了上来,紧跟着又是烫好的酒和筛酒用的竹筛子,白天剩下的烧饼又上炉烤热,之前就做好的****在上了蒸笼现蒸,总而言之,没过多久,桌子上就摆上了香气四溢的一大堆东西。
“原本那饿劲已经过了,看到这些,我可是真的饿了。”
罗旭先是夹了一筷子崩肝,随即眼睛一亮,立时大快朵颐了起来。陈澜和杨进周原是吃过晚饭的,此时在旁边陪着,看那风卷残云的吃相,杨进周还好,陈澜忍不住在旁边提醒道:“这大晚上肚子里留东西,原本就不利于养生,你吃慢些!这是真的晚饭还没吃过?就算是办公事,也不能拼命到连肠胃都不顾了!”
“这几年晚上常常熬夜,吃夜宵都已经吃成习惯了,再说,内阁那边除了三位阁老,其他的都是饿死鬼投胎,我要是动作慢些,伸筷子的时候指不定什么都剩不下!”嘴里这么说着,罗旭的筷子却犹如蜻蜓点水一般快捷无伦,直到杯盘狼藉这才放下了筷子,心满意足地长舒一口气,又看了一眼陈澜,“我虽然是翰林,可这身体不会比叔全差,你就放心好了。养生之道因人而异,我这人信奉的就是该干活的时候卖力,该享福的时候恣意。好了,这大半夜的搅扰你们夫妻俩的兴头,我也该回去了。等到你们回京,再找你们聚聚!”
陈澜自是笑着应了,而杨进周却不理会执意自己走就行的罗旭,硬是送出了门去。站在客栈外头,趁着两个随从去牵马的功夫,他便低声冲罗旭问道:“京城真的有什么事?”
之前陈澜都那么直接地问了,罗旭早知道这问题蒙混不过去,只得摇摇头道:“说大事也不是大事,就是老调重弹。几个都察院的御史提请早建国本,以平天下之心。而他们起头之后,部堂之内也颇有呼声,也不知道这一次皇上是会定下来,还是仍然拖着。”
“原来如此。”杨进周并没有多少意外,只是站在那里想了想,他突然摇了摇头,“看来这事情四弟是已经知道了,所以才忙不迭地把我和他姐姐一块支走。”
“他那点小心眼怎么瞒得过他姐姐?”罗旭想到陈衍特地送来的信,忍不住也笑开了,“之前嫂夫人最后直接问到了点子上,足可见这一趟答应出来是不假,可心里也明镜似的。她就像是陈小弟肚子里的蛔虫,那小子怎么可能蒙混过关!”
两人又低声说了一阵京里的情形,眼看罗旭要走,杨进周突然开口说道:“纪曦,有件事我不得不说。我说是武将,可这两年在家的功夫大约也比你多。你一心扑在公事上固然是没法,但你家是世袭的国公,令堂又给你添了个弟弟,家中事务恐怕就只有你家夫人料理,令尊这一回若是再远镇云南,令堂只怕难免会有些思量,到了那时候你家夫人未免更难。”
说到家事,刚刚还笑嘻嘻的罗旭顿时沉默了。他怎不知道杨进周说的都是事实,杨进周远镇两江,还能带上家眷,可他和妻子哪怕再恩爱,一个月至少有半个月都是晚上独自泡在内阁直房。这眼看过了年就是三年,冰云却仍是没动静,母亲在他面前不说什么,天知道在冰云面前会不会露出些什么意思?
即便如此,他仍是不想在杨进周面前流露出这些,半晌就笑道:“你到江南这么些时日,倒是染上了些水乡的柔情来。都说铁骨柔情,嘿……”
“你别打岔。”杨进周哪里不知道罗旭的性子,当即没好气地打断了他,“这都是澜澜去了你家之后,回来对我说的。对于令尊出镇一事,她倒是有个想法。令尊令堂这几年在一块,甚至还给你添了个弟弟,想来感情自是不同。如今你已经出仕,当然是要留在京城的,可令堂何妨上书提请与令尊一同去云南?当然,你那幼弟还小,这也不是最好的法子,但……”
“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罗旭那一丝好容易露出来的嬉皮笑脸立时无影无踪。他站在那儿仔仔细细思量了好一阵子,最终深深吸了一口气,“母亲在京城独守十几年,这其中的苦楚只有她知道,我能体会到的顶多一星半点。回去之后我会试探试探母亲的意思,倘若她也有这想法,我必定会竭力促成。”
“没错,要紧的是令堂的意思!”
见杨进周释然一笑,罗旭突然冷不丁出拳在他右肩上擂了一记,见人纹丝不动,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你个叔全,我来提醒你夫妻俩一趟,你就立时给我还了回来,我还指望你欠我个人情呢。得了,回去陪着夫人好好走走逛逛,把这一个月的假好好挥霍了再说!我走了,回头到了京城,找哪天咱们再一块出来喝酒吃肉!”
“那就说定了!”
两只手重重地握在了一起,好半晌才分开。罗旭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朝那边的坐骑走去,右手却举起来扬了两下。而杨进周站在那儿,一直到罗旭上马扬鞭飞驰而去,这才转身走了几步进店。一旁等得迷迷糊糊的伙计被那带起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寒战,一睁眼慌忙上去下门板。不一会儿,那呼呼风声就完完全全隔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