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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举着各式兵器和火把的流贼就像是黑压压的蚂蚁席卷而来,南墙上的一千多边军已经乱成一团,这其中的绝大部份边军也都是新募的新兵蛋子,他们根本没有上过战场,所以在奄遏海的时候,让三千蒙古骑兵一冲就垮了。
流贼虽然不比蒙古骑兵强大,可流贼人多啊,骤然间看到这么流贼蜂拥而来,一个个难免心生恐惧。
“不要慌,大家听我说。”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千总正站在垛堞上声嘶力竭地大吼,“流贼只不过是些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大家伙每人撒泡尿就把他们浇回去,大家都沉住气,不要慌……”
“弓箭手,弓箭手在哪里?”负责弓箭防御的边军千总则在乱哄哄的人群中寻找手下的几个弓箭队把总,一边回头向自己身后的亲兵们大吼大叫,“该死的,何三和赵四跑哪里去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这两个混蛋给老子找回来。”
“老九,老九你过来。”一名五大三粗的边军把总把一名瘦弱的边军将士扯到自己身后,大声叮嘱道,“等会流贼杀上来时,你就躲在大哥身后,别跑太远,眼睛放亮些,要是有人放冷箭就喊一声,听到了吗?”
“你们这两个白痴。”一个老兵高扬着手里的腰刀,正恶狠狠地教训两个新兵蛋子,“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赶紧过来帮老子把这擂石垒到垛堞上去,快点,再磨磨蹭蹭的小心老子踢爆你们的卵蛋。”
“火,谁他娘的借个火。”一个老兵站在一大桶架好的金汁边大喊大叫,“谁有火?借个火,帮老子把这火烧着喽。”
“七哥,我怕。”
“老三,我也害怕。”
阴暗的角落里,两名新兵蛋子正在抱头痛哭:“流贼太多了,我们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快,弟兄们动作快点。”一个把总终于带着一百多名弓箭手乱哄哄地跑上了城楼,然后指挥着自己的人马在垛堞后面开始紧张地列阵,一边挥舞着手里的腰刀,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声大叫,“列阵,赶紧开始列阵,快点……”
“杀过来了,流贼杀过来了。”一个老兵痞子突然从弓箭队面前冲过,一边跑一边大叫道,“放箭,快他娘的放箭,射死那些狗娘养的流贼。”
“咻咻。”
两名从未上过战场的新兵弓箭手以极快的速度挽弓搭箭,然后向着前面胡乱射出两箭,一个正好站在垛堞上尝试着往城墙外撒尿的新兵蛋子很不幸地被射中了后背,然后惨叫着从城头上翻翻滚滚地摔了下去。
“白痴。”弓箭队把总一脚狠狠踹在其中一名新兵弓箭手的屁股上,怒骂道,“谁让你放箭了,听老子号令,老子说放箭你们才能放箭……现在都听好了,扣上箭,把弓挽满了,看见没有,都跟着老子来……”
弓箭队把总一边演示,一边大声下令,手足无措的新兵弓箭手们纷纷扣上羽箭然后挽满了弓弦,有两个耳朵不太好使的新兵蛋子把这话听成了“都对着老子来”,便傻兮兮地掉转了箭头,对准了自己的把总。
“咦,你们这两个狗曰的,把箭对准老子干什么?射城外的流贼,射流贼!”
“啊?”
“哦,晓得嘞。”
两个新兵蛋子又木兮兮地掉转箭头,对准了城外黑漆漆的夜空,弓箭队把总这才大叫一声再把手一松,只听嗡的一声弦响,扣在弦上的羽箭已经射了出去,其余百余名弓箭手也纷纷松弦,一篷箭矢便从城楼上呼啸而起,在空中飞出百余步远,然后向着地面上那一大片耀眼的火光恶狠狠地攒落下来。
耀眼的火光中,成千上万的流贼正蜂拥而来。
“弟兄们,李大帅说了,只要进了城就有大碗饭吃,还有大块的腊肉。”
“弟兄们,代王府里的金银财宝堆成山,打下了城池,这些金银财宝就都是我们的了,哈哈哈……”
“弟兄们,想不想女人?想女人就往死里干这些狗曰的官军,把他们干趴下了,城里的女人就都是我们的了。”
“哈哈哈,女人,老子要大同城最漂亮的女人……”
黑漆漆的夜空下,脉动着上万枝熊熊燃烧的火把,伴随着一阵阵歇斯底里的怒吼声,是火光中那一张张亢奋到扭曲的嘴脸,在饱饭、银子和女人的诱惑下,成千上万的流贼就像是嗅到了寡妇下体味道的野汉子,瞪圆了通红的眼珠子挺枪跃马、勇往直前。
锋利的箭矢终于挟带着尖锐的厉啸恶狠狠地攒落,汹涌的人群中顿时响起了绵绵不息的哀嚎声。
“笃!”
一声闷响,一名流贼的脚板已经被锋利的箭矢射穿,生生钉在了地面上,那流贼顿时弯下腰来,用手抱住自己的脚板痛苦地嚎叫起来,“我的脚!该死的,我的脚被射穿了,帮帮我,谁来帮帮我……”
“噗!噗!”
又有两名流贼直接被箭矢射中了咽喉,哼都没有哼一声就仆倒在地,只抽搐了两下便再没有任何动静。
“笃!”
一名高举木盾正在大喊大叫的流贼只觉得手中的木盾剧然一颤,急抬头看时,只见一截羽箭已经射透了他高举的木盾,锋利的箭簇距离他的眼睛只有不到两寸的距离,那流贼有些木然地放下了木盾,一边机械地往前冲一边望着盾上的羽箭发起愣来。
正好从旁边跑过的一名流贼忍不住摇头叹道:“老兄,这都没射死你,你的命可真大。”
“噗!”
这流贼话音方落,又一枝利箭掠空攒落下来,噗的射穿了刚才那名手持木盾的流贼的脑门,那流贼在惯姓的驱使下往前奔行了两仆,然后颓然栽倒在地,刚才说话的流贼愣了一下,赶紧加快了前冲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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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城南三里,有一处小山包。
李岩、红娘子夫妇正在荆茂成、李虎、李玄诸将的簇拥下站在山包上观战。
尽管天色昏暗,可透过城上官军和城下义军将士们燃起的成千上万枝火把,还是能把南门上下的战况看得清清楚楚,这会,第一梯队回回营的五千义军已经杀到了城墙脚下,开始架设云梯准备夺城了。
“好,太好了。”李虎击节叹道,“回回营已经杀到城下了!”
“大明的官军真是越来越不经打了。”荆茂成脸上忽然掠过一丝鄙夷,说道,“让回回营的人这么轻松就杀到了城墙脚下,他们的弓箭手都干什么去了?照这情形看来,要不了半个时辰,我军就能杀上城头了。”
“荆将军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从官军中投奔过来的李玄明显对荆茂成的话感到不高兴,反唇相讥道,“不是我小看回回营的弟兄,不要说半个时辰,就是给他们两个时辰也未必能杀上城头。”
“是吗?”荆茂成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那我倒要拭目以待了。”
荆茂成和李玄唇枪舌剑,言语交锋,李岩却对两人的争吵充耳不闻,站在李岩身边的红娘子扭头望去,只见李岩眉头蹙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红娘子忍不住问道:“相公,你好像在担心什么?”
李岩摇了摇头,像是自语又像是猜测:“城墙上的守军好像不是王朴的军队,不像是,肯定不是!”
说着说着,李岩的语气忽然变得坚决起来,接着大声说道:“这肯定不是王朴的军队,王朴的军队不在城墙上!”
红娘子道:“那王朴的军队会在哪里?”
李岩凝思片刻,然后肯定地说道:“王朴的军队一定就在瓮城里,他要等形势最危险的时候才投入最精锐的军队进行反击,一举摧垮我们的攻势!”
“啊?”红娘子娇声道,“王朴这家伙果然阴险,他想偷袭我们。”
李岩的目光转向李虎、李玄,喝道:“荆茂成,李玄。”
荆茂成和李玄挺身上前,大声应道:“末将在。”
李岩道:“立即点齐老鸦营和孤山营的人马,在城门外集结待命,如果王朴的军队出城反击,革左五营猝不及防一定抵挡不住,这时候你们就给本帅压上去,不惜一切代价无论如何也要顶住官军,嘿嘿,本帅要让王朴弄巧成拙,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是!”
“是!”
荆茂成和李玄轰然应诺,领命去了。
等荆茂成和李玄走远了,李虎才有些担心地问道:“大哥,荆茂成的老鸦营只有八百人,李玄的孤山营也只有两千人,他们未必能挡得住王朴的精锐啊,要不,小弟也把杞县营的子弟兵召集起来?”
“不必了。”李岩摇头道,“城门狭窄,大队人马无法快速通过,只要荆茂成的老鸦营和李玄的孤山营能及时压上去,就能对出城偷袭的官军形成弧形包围态势,这样一来王朴的人马无法展开,在兵力上将处于绝对的劣势,等王朴反应过来再想把埋伏在瓮城里的精锐派上城墙增援的时候,哼哼,一切都已经晚了……”
“明白了。”李虎点头道,“那时候革左五营的弟兄早已经杀上了城墙并且在城墙上站稳脚跟了,等王朴想反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嗯。”李岩点头道,“王朴唱的这一出,是要摧敌锋于正锐,挽狂澜于既倒,并以此来激励大同边军的士气,本帅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能摧垮我们义军的锐气,他是不是真能挽救大同沦陷的命运,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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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楼之上,王朴正在观战。
看到流贼如此轻松就逼近了城墙脚下并且架起了云梯,王朴的眉头不由轻轻蹙紧了,他早就知道大同边军孱弱,可他还是没想到大同边军会孱弱到如此地步!
在奄遏海的时候,一万多边军被两千多科尔沁骑兵一冲就垮也就算了,因为那毕竟是蒙古骑兵,还算得上是一支劲旅,可城外的这些流贼却是不折不扣的乌合之众,对上这样的乌合之众,大同边军居然也打成这样,就不能不让人失望了。
“可恶。”吕六一拳狠狠砸在墙上,气急败坏地骂道,“这些家伙也太没用了,居然这么轻松就让流贼杀到了城墙脚下,还让流贼把云梯都给架起来了,弓箭手都干吗去了?还有火枪队呢?饭桶,全是一群饭桶!”
“将军。”嫩娘怯生生地提醒道,“要不……我们还是离开这儿吧?”
嫩娘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万一城楼上的官军抵挡不住,真的让流贼真杀上了城头,那王朴就有被堵在箭楼上的危险,就凭吕六和手下的十几名亲兵,武艺再高也架不多流贼人多啊,身为王朴的贴身亲兵,嫩娘当然不希望王朴身处险境。
“不急。”王朴淡然摇头道,“底下的官军虽然不济,可流贼一时半会还打不上来。”
“那……”嫩娘美目一转,还是坚持道,“那将军还是把七哥的人马调过来吧。”
嫩娘口中的七哥就是小七,小七的人马就是驻扎在王家大院里的家丁部队。
曾经跟着王朴去过辽东的两百多号家丁中,大约有一半已经被抽调到了五个千人队中担任把总、什长等职,小七就以剩下的一百多号家丁为骨干重新组建了家丁部队,这支家丁部队现在已经扩充到了五百人。
有了赵信、唐胜、张和尚的人马之后,这五百家丁已经脱离了王朴的军队体系,他们事实上已经成了王家的护商队。
嫩娘心系王朴安危,执意要把小七的护商队调上来,王朴见小妮子语气甚为坚决,要是不答应只怕又要哭个梨花带雨,只好点头同意了,嫩娘这喜孜孜地找人去王家大院搬小七的家丁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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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楼下,官军与流贼的激战已经白热化。
“哗!”
一大桶金汁从城头上倾泄而下,爬在云梯上的几名流贼无处躲避被滚烫的金汁浇了个满头满脸,几名流贼顿时杀猪般嚎叫起来,翻翻滚滚地从云梯上倒栽而下,落到地上还在那里翻滚不休,那种烫伤造成的疼痛足以让任何人发疯。
“闪开,都给老子闪开!”
一名流贼小头目分开拥挤在一起的流贼,飞身窜上云梯然后手脚并用往城头爬来。
小头目身形如燕,片刻功夫就爬到了城头上,可是没等他跃上城头,一名官军把总狰狞的身影就陡然出现在了他面前,那官军把总手里赫然握着一柄弓箭,弓弦已经挽满,锋利的箭簇已经对准了他的面门。
流贼小头目大吃一惊急欲闪避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寒光一闪,一枝利箭已经脱弦射出,噗的一声射穿了流贼小头目的面门,锋利的箭簇直透后颈,流贼小头目惨叫一声,从城楼上一头栽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