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1 / 2)

“战法必本于政胜”,她如今在扬州布局战争上的策略,根本乃是为了政治上的胜利。

穆明珠不会忘记这一点。

正如她不曾停止往建业城递呈辩解表忠心的奏章。

“仁慈尊贵的母皇,请允许女儿我卑微地辩解,我并不是为了自己而留在扬州城中。若追究我的本心,我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母皇身边。我自幼在母皇身边长大,这次之前从未出过建业城,从来不知世上人心还能如此险恶。焦道成被人暗杀而死,可是他多年生活的扬州城中一定有留下的证据,能指向废太子谋逆大案的幕后真凶。女臣动兵缉拿焦道成那一日,分明封锁了城门。而鄂州与南徐州两处都督,却能一夜之间赶到。若不是早得了消息,两处兵马如何能这样快赶来?这鄂州都督与南徐州都督,分明是与焦家有所勾连。他们星夜赶来,并非是因各州互保之法,而是有更险恶的用心。因为他们赶到的时候,女臣已经击溃焦家,他们情知救不得焦道成,索性命人混入城中,伺机杀了焦道成。这一招杀人灭口,何其歹毒!能御使两州都督,背后之人又何其可怖!这等人藏于大周暗处,鼓动废太子谋逆,欲行不轨之事于母皇,女臣书至此处、心胆俱裂,此背后之人一日不除,则母皇一日不能安枕,大周一日不能安稳。女臣若奉召而归,则正中贼人下怀,两处都督领兵而入扬州,毁尸灭迹,幕后之人再难追踪;女臣欲苦守扬州,查清贼人,则朝中物议沸腾,而女臣见疑于母皇,使得母女离心、君臣相害。呜呼哀哉,女臣辗转反侧、中夜推枕,想我清白之心,天地可鉴,纵一时被污,终有水落石出之日。诚请母皇安居建业,待女臣擒此贼人而归。届时倘或物议难平,女臣愿一死以平之。祈母皇万安。”

就按照这个意思,穆明珠是翻来覆去往建业城中上书。

总是她是清白的,豁出一切去,只是为了母皇、为了大周。

至于建业城中的母皇信不信她,那是另一回事儿。

只要能把水搅浑,她

就成功了一半。

不管是前朝还是大周,许多皇权中心人物的经历,都不过是前人撒土、迷迷后人的眼罢了。

辘辘的车轮声中,穆明珠换了新衫,与齐云一前一后下了马车,往第一处需要寻访之处走去。

要知道,所谓的围城并不是敌军手挽手在城外绕成一圈,“水泄不通”更是种夸张的说法。绝大多数情况下,若是把所有城门都围住了,反而不好攻城。真到要攻城的时候,往往是“围三放一”的,要给城内的人一个去处。否则被困城中的人无处可逃,反倒能众志成城、万众一心了。到时候城内坚守不出,攻城方付出几倍的兵力,未必能起到效果。

而在通行大队士兵的城门之外,还有一些鲜为人知的羊肠小道,能联通城内外。这种羊肠小道,在战时通行大量士兵不现实,但是溜进几十个人来做点坏事情还是很容易的。所以在城外攻城器械还未到位的情况下,守住每一处羊肠小道,就是重中之重。

在扬州城中来说,这样需要巡防的地方除了三处羊肠小道之外,还有另外两个地方。

一个是盘云山东面的野山,一个就是焦府秘库的地下溶洞通道,如今各有百余人守着。

穆明珠先往盘云山而去,原本大明寺的住持净空,已经被她杀了祭旗。现在的大明寺可谓群龙无首,寺中两百名和尚颇有些无所适从、也担心祸及自身,这数日来给穆明珠的人看管着,都窝在禅房中,醒了就吃,吃完打坐,上净房的时候也要有人跟着。

穆明珠暂时没有要放这批和尚自由的想法。因为大明寺中的贼首虽然是净空,但当初掳掠上香少女的事情,只靠净空一个人也做不成,这些日夜都在寺中的和尚当真就一点都不知道?众所周知,蟑螂都是成群出现的。

留守的千夫长见是公主殿下前来,忙迎上来。

穆明珠道:“陪本殿往东边野山走走。”她当初与齐云往这些野山上去过不止一次,对于路是很熟的,边走边问道:“本殿想见一见这野山上的山匪头子,你可有传信的人?”

那千夫长微微一愣,道

:“回陛下,您几时要见?咱们虽然守在这里好几日了,但是没跟山匪打过交道。巡防的百夫长倒是说见过他们放哨的,但是那些小子很是机警,又不愿意跟官兵打交道,都是老远望见咱们的人就跑了。见虽然见了,但是没能说上话……”

穆明珠微笑道:“他们是一两千人的山匪,咱们却是好几万人的官兵,他们躲着咱们也是常理。”她遥望着对面莽莽榛榛的山林,这野山群一直蔓延到扬州城外去。山匪虽然人少,但他们土生土长于此,熟知地形、天气,更是打探消息的好手。

两军对垒,斥候也是很重要的。

穆明珠道:“你命人带一批肉、一车米,再去见他们那放哨的,把本殿的话带到,就说想请他们的首领喝杯茶。”

那千夫长原是本地的力夫,倒是很明白山匪的想法,道:“那要是……对方不敢来见殿下呢?”

穆明珠想了一想,道:“见面的地方由他定,足见本殿的诚意。”

“是。”

穆明珠又道:“这几日你们多辛苦些,不要放一个人进来。等咱们破了外面的逆贼,本殿奏请朝廷,你们个个都有封赏。”

建业城发来申饬的诏书,扬州城中的百姓根本都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穆明珠是皇帝亲出的公主,又解了扬州粮荒,还扳倒了扬州城最富最坏的焦家——这已经足够让穆明珠在他们眼中成为正义的化身。

那千夫长不疑有他,应着下去了。

齐云跟在穆明珠身后,同她一起走着下山的路,却是道:“殿下,若那山匪要求在野山相见呢?”

穆明珠淡声道:“那就野山相见。”

齐云清楚其中的危险性,脚步一顿,轻声道:“扬州城中万事还要殿下决策。若殿下信得过臣,不如臣去走这一趟?”

穆明珠忍笑,转过头去看他一眼,道:“齐云,你平时自己照镜子吗?”

寻常人自然知道穆明珠是调侃,多半会问怎么了。

齐云却是抿了抿唇,正经道:“比较少。”

穆明珠终于忍不住笑了,道:“那些山匪本就不敢靠近咱们大股的官兵,你这张冷面一出

,人家还敢谈底下的事情吗?”她轻轻拍了拍齐云的手臂,半是安慰半是玩笑道:“你放心,哪一日本殿要吓人,一定派你出马。”

齐云感受到女孩手指拍在小臂的力度,因这亲昵的动作,从小臂处至半个身子都麻痹了,僵了一僵,待女孩走下数步,他才感到那股麻意退去,定定神,快步跟上去。

“殿下,原扬州刺史李庆已经放出来了,现下在山下等着求见。”有扈从匆匆上山汇报,至于半途撞见穆明珠等人。

“他怎么样?”穆明珠淡声问道,放人出来是她的安排。

那扈从想了一想,道:“李刺史看着倒是挺激动的,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

穆明珠忙了一日下来,至此已经有些倦怠了,想着在马车上歇息一会儿,便道:“叫他去焦家老宅等着吧。还有,把崔尘崔别驾也请过去。”

崔尘原本一心要送她离开扬州城,谁知道穆明珠到底是与焦家动了兵。开战那一日,崔尘还来劝和,结果被净空的头颅吓得逃到山下去,也顾不得跟焦道成说什么,便乘轿回家去了,连着好几日在家中没有动静,也不见出来活动。

“是。”那扈从应着下去。

到了山下,穆明珠要坐马车去焦家老宅。

齐云没得她招呼,虽然盼着她招手,但这一路同行,有多少事情也都吩咐过了,想来是只能骑马陪同。

“你来。”穆明珠到了马车跟前,却又向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