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1 / 2)

齐云站立在墙角的黑暗中,冷静盯着绑在中间长凳上的陈立。

陈立已经面如金纸,血滴从他被戳破的十个手指头上,一滴又一滴落下来,在长凳旁的木盆中积成薄薄一滩腥臭的血。

如果不看绑在长凳上的人,只看齐云的表情,会让人怀疑他只是在看一只鸡被宰割。

“都督……”陈立的嘴并没有被堵上,他气若游丝,拼劲最后的力气,从喉咙中挤出求救的话语来,“饶了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齐云仍旧隐身在墙角的黑暗中。

陈立又道:“若你果真要怨,当初你父亲的事情,只能怨……只能怨陛下……”

“是陛下……让他做了弃子……”

“你父亲,是陛下……换取世家支持的筹码……”

齐云黑眸越来越冷,他终于走上前来,凑到陈立耳边,低声道:“人为什么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呢?”他抬起了烤红的铁钳子,缓缓往陈立身上凑去,黑眸中隐下浓重的自厌之色,道:“我其实并不喜欢这等手段……”

火热的铁,烫上了温热的肌肤。

陈立嘶声,发出短促而无力的一声“啊”,浑身一瞬绷紧,又颓然松懈下去。

齐云挪开铁钳子,皱眉不喜空气中的皮肉烧焦的糊味,盯着装晕的陈立,有些阴鸷地眯了眯眼。他有自信,如果能对陈立用上对焦成俊那样的手段,一定还可以从他嘴中挖出更深的消息,只是可惜……公主殿下还要陈立神志清醒活到陛下面前……

“扣扣”关紧的门扉外传开两声轻响。

黑刀卫在外低声道:“都督,樱红姑娘来了。”

齐云微微一愣,知是公主殿下有话传到,便搁下铁钳子,以黑巾蒙上陈立的眼睛,打开门时,被外面明亮的光线刺得眼睛一眯。

他在审讯室中,不觉时光飞逝,竟已经从深夜转为了正午。

“殿下问,都督可曾审完了陈立。若是审完了,便提了人交给特使。若是还未审完,便请城外特使再候半日。”樱红一面说着,一面递上了穆明珠的私印。

齐云接了那私印在手。

这一方私印,乃是从前穆明珠玩笑之下自己刻来的,圆形玉质,里面刻了“大珠小珠”四字,笔画秀美可爱。

齐云近日跟随在穆明珠身侧,见她出示过这方私印几次,却还是头一回自己握在手中细观。

樱红知这里乃是审讯室,对于黑刀卫的严酷也早有耳闻,并不愿久留,只守着礼节、等齐都督回话,谁知许久不闻声息,抬头一看,就见齐都督握着公主殿下的私印翻来覆去地看。

樱红心中暗想,齐都督不愧是黑刀卫出身,做事这样细致严谨,虽说她是公主殿下的贴身侍女,前来传话却也要细细勘合信物。

这么一想,樱红原本对他作为准驸马的几分抵触,也消解了些,总之,还算是个稳妥的人。

齐云摩挲着这方私印,不禁想起去岁穆明珠在月下的韶华宫中刻印章时的情形,又见那笔画秀美可爱,是公主殿下极少现于人前的一面——就连对他,公主殿下也不曾展露过这样的一面。

他握着那方私印,更觉爱不释手,待到自己也觉沉默太久了,这才恋恋不舍交还回去,淡声道:“不必。人已经审完了。请提走便是。”

“是。”樱红应下来。

齐云便命守门的黑刀卫入内,把陈立押送出去,与赵洋一同,给城外的特使交割清楚。

见樱红举步欲走,齐云略一沉吟,问道:“劳烦留步。敢问殿下如今在何处?”

樱红道:“齐都督要见殿下?”她却也不随意透漏穆明珠的行踪,只是道:“殿下现下不在内院。齐都督若要见殿下,待殿下归来,奴会上报殿下。”

齐云敛了敛眉,没有再追问。

他与公主殿下有一点默契,若是公主殿下外出,必然会知会他,由他带黑刀卫再加一层保护。

如今公主殿下不曾传话,那就是不曾出焦府老宅;可是却不在内院,那便是去了别处。

齐云心中有点隐约的猜想,只是不愿面对,然而刚审过陈

立,心中郁结,不禁出了审讯室所在的院落,看似随意游荡之下,其实已经踏上了通过东院的路。

东院,正是孟非白所居的院落。

可以说齐云在与穆明珠有关的事情上第六感是非常准确的。

穆明珠的确是来东院见孟非白了。

雨过初晴的下午,穆明珠与孟非白对面而坐于花架之下,茶香袅袅、鸟鸣隐隐,若无俗事挂心头、真是神仙日子。

“扬州大捷,若是没有非白鼎力相助,本殿可走不到如今这一步。”穆明珠从袖中抽出备好的青玉萧,轻轻搁到孟非白身前的桌案上,含笑道:“非白家财万贯,寻常东西自然也看不入眼。本殿身边没什么好东西,就是这一支玉箫,还是从焦家老宅秘库中翻出来的,如今借花献佛,还望非白勿怪。”

孟非白垂眸看了一眼那玉箫,手中拨转的碧玉佛珠一顿,叹了一声,道:“殿下,你这样草民很害怕。”

穆明珠笑道:“非白怕什么?”

孟非白似有些头疼,看着那玉箫,轻声无奈道:“上一回殿下空手而来,便套走了草民五十万两黄金。如今殿下还送了玉箫来,这一回怕不是要草民割肝挖心以偿报吧?”

穆明珠故意笑出声来,道:“非白可真是会开玩笑。”

孟非白摸了摸鼻子,头疼道:“也没有很会开玩笑。”又叹了一口气,道:“殿下请有话直说。您这样,草民真的害怕。”

“别怕。”穆明珠含笑道:“本殿从来不做让对方吃亏的买卖。做生意嘛,讲究的是一个双赢。”她顿了顿,转为正色,道:“本殿初入扬州城时,手中无兵无钱,寻到非白这里来,虽说是交易,但其实是非白仗义相助,才有后来种种。”她不提自己拿鲜卑奴“胁迫”孟非白就范一事,又道:“今时不同往日,非白上一笔买卖做得很成功。本殿如今据有扬州城,虽然士卒化归为农人,但民心可用。异日若有要用兵之处,不用本殿亲至,只要王长寿、秦无天等人打着本殿的名义,登高一呼,便有万人响应。本殿的能力,非白也当看到了。既然本殿往上走了一层,咱们的买

卖是不是能谈得更大一些呢?”

孟非白安静听着,清楚穆明珠说的都是实情。当初他之所以愿意拿出这五十万两黄金来,最关键的是因为穆明珠拿住了“鲜卑奴”,其次是因为穆明珠告诉他的整个计划、非常切实可行。而经过扬州城一战,穆明珠证明了她自己的能力,不管是御人、对战还是后勤调度,她都是大周第一流的人物。在这样的人身上投资,赢面总是大的。可是……

“如果草民没有记错……”孟非白轻轻开口,茶色温柔的眸子望着穆明珠,如午后温热的太阳,“上一次殿下同草民所说的买卖,已经与大周比肩。若说比上一次的买卖还大……”他那温柔卷翘的睫毛轻轻一颤,“殿下所图,草民竟不敢想了。”

上一次穆明珠拉孟非白入局的时候,说的是要他效仿他的祖父,也立从龙之功,透露了她要夺嫡登基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