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的是件宽大的深紫色衣裙,夜色与深紫色融为一体,显得她肤色如雪如霜。她起得突然,并未戴什么发饰,一头长发在背后招摇。
薛管事在前方带路,一面给姜莞做心理准备:“小瑾他看上去情况不大对。”
姜莞口无遮拦:“总不至于是死后来找我报仇吧。”她从不怕什么神神鬼鬼,毕竟真要说鬼,死过多次的她才应该是世上最大的鬼。
薛管事听她还有闲心胡说八道,就知道她现在心情不错,倒稍微放下心来。
零零九听得瘆得慌,被姜莞吓得够呛,一切都向着它完全不了解的方向发展。
尊神村村外,护卫们披蓑衣戴斗笠围在村口,直视前方,手握刀柄,气氛紧张,千钧一发,只差出鞘。
薛管事开路,带着姜莞到人群最前。
姜莞握着伞柄的手微紧,淡淡看向前方。
少年衣不成衣,褴褛地挂在身上。他浑身浴血,露在外的没有一块好肉,尤其是腿上,已经能见森森白骨。血雨交融,他脚下那片地黑压压的。
但这不是吓退护卫们的缘由。
他的面前横着一只成了筛子的土龙,土龙嘴巴大张,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已经没气了。
土龙连带尾巴有二人多长,身形极大,横亘在此处让人大气都不敢出。
相里怀瑾垂眼站着,听到脚步声才缓缓抬眸,雾沉沉的目光落在姜莞身上。
姜莞一言不发地回视,目光不躲不闪,完全没有将人丢下的愧疚与自责。
相里怀瑾忽然笑了:“莞莞,是我赢了。”满脸的血映衬着他的笑容显得这笑可怖极了。
他拖着土龙脑袋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护卫们下意识护着姜莞向后退去。
相里怀瑾的脸上顿时露出些受伤的神情,目光纯稚:“你别怕,它已经被我杀死了。”雨水将他面上的血迹冲掉一部分,还有大半干涸在他脸上,让他看起来更吓人了。
众人显然不是怕这条已经死了的土龙,而是怕能杀掉土龙的相里怀瑾。
姜莞从头到尾只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半分惧怕。
“别怕。”相里怀瑾在雨下又重复了这么一句,轰然倒地。
薛管事急道:“小瑾!“他自始至终不曾怕过小瑾,只是他手上那条土龙太过吓人。此见人倒地,终究是心急的。
姜莞看了眼倒在地上的相里怀瑾,撑着伞转身便走。
零零九半天不敢说话,相里怀瑾这也没死,只怕姜莞要气坏了。
薛管事见郡主离开,立刻叫护卫上前去将相里怀瑾抬起。离近一看,才发现他伤的远远比他们看到的要重许多!
相里怀瑾被众人一抬,人们才发现他身上多处骨头已然碎裂,竟不知他是如何拖着这庞然巨物走了这么远!
“去叫郎中来!”薛管事振声。
姜莞收伞回房,一路上神情都没什么变化。既没有对相里怀瑾还活着而表示出功亏一篑的怨恨,也没有被土龙吓到的惊慌。她越是如此,零零九越发惴惴不安。
房中燃着如豆的烛火,八珍正趴在桌上小憩顺便等姜莞回来。一听着声响她立刻抬起头,迷迷糊糊地迎上去:“郡主。”又顺手从面盆架上取了脸帕为姜莞掸下身上雨水。
姜莞笑笑:“去歇息吧。”
八珍将脸帕放水中洗了,又过来为姜莞解下外衫:“郡主,可有什么大事?”
“没什么事。”姜莞微笑,“早些歇息。”
八珍一派天真烂漫:“哎!郡主也好好歇息,管事也真是的,大半夜将您叫起来,太过分了!有什么事是不能明日说的……”
姜莞重新躺下,拥着丝滑的锦被,合上双眼。
零零九忍不住出声:“姜莞,你要睡了吗?”
姜莞闭眼答:“怎么?”
“相里怀瑾……”零零九开了个头,已经做好被她骂的准备,谁知道她什么也没说。
“相里怀瑾他没死。”零零九战战兢兢,“你不生气吗?”
姜莞似笑非笑:“我生气啊,我感觉自己好无能,气得要发狂了,现在只想出去寻死,不要活了。”
零零九一下子慌了:“你不能寻死啊!”她死了谢明月怎么办。
姜莞:“那你问什么问,烦死人了。”
零零九这才知道她压根儿没为相里怀瑾死活生气,当下什么也不敢说,生怕她再突发奇想损人不利己,真去寻死。
她是能干得出来这事儿的。只要能看到讨厌的人难受,她不介意自己受罪,她手臂上那道伤口就是最好的证明。
一夜过去,天明时雨便停了。
清晨的风送来泥土的芬芳,渐渐有鸟在外叽叽喳喳地叫起来。
姜莞被鸟叫吵醒,气得腾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满脸愤怒地一指窗外,顿时牵动手臂上的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倒抽凉气。
昨日伤口还不曾这么疼,反倒今日一觉醒来身体放松,觉得伤口疼得厉害。
八珍放下手上抹布急忙过来:“郡主,你没事吧?”
姜莞向后一倒,重新倒回床上:“要死掉了,疼死了。”
八珍被她轻佻的态度气到,又心疼她心疼得不得了,急忙:“郡主快呸呸呸,大清早的,什么死不死,不许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