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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睡醒时,房间里已经没了人声,长时间朝九晚四生活早就改变了陈远鸣生物钟，再也无法早上6点就从床上爬起来。可是没料到自己能睡那么沉，连父母上班离开声音都没听到。

桌子还撑屋中间，上面放着几个碗碟,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两人都去上班了,外面炉火还烧着，起床可以把锅里饭热热吃。短短一句话写歪七八扭,还有两个错别字，陈远鸣笑了笑,放下纸条,打开了房门。

1月北方可跟珠海、上海完全不同,有是寒风凛冽。被冷风激灵灵一吹，陈远鸣打了个寒颤，随手拿起毛巾和牙刷向公共水池走去。这时已经过了早高峰，楼道里空无一人，清晨炊烟味儿也散一干二净，只剩下老宿舍那种说不清道不明陈腐味道。水龙头里水依旧冻人手指发木，但是足够提神，飞洗漱完毕后，陈远鸣直起身，正想往家里走，谁知一个身影出现他面前。

“豆豆？真是豆豆啊！”那位梳着团头，穿着花褐色棉袄老太太发出了一声类似赞叹咋舌声，“什么时候回来？你妈都跟我们说了有俩礼拜啦！”

“王奶奶，我昨天晚上刚到家，还没来得急跟大家打招呼……”陈远鸣笑着应了声。

这位王大妈就住楼道西头第一家，紧挨着公共水池，算是老住户了，常年跟儿子儿媳一起过，这层就属他家闹腾。不过除了嘴碎一点外，人倒是不坏。这年月邻里关系可不像后世，关了防盗门谁都不认识谁，相反都是一个厂矿职工，吃喝拉撒一半都是公用，晚上还没个娱乐，搬着凳子出门侃大山下象棋才是正经。这种过度密切邻里关系中，各家大事小情也就越容易人皆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王大妈迭声赞了两句，“就是嘛，小小年龄，哪有出门打工。你都不知道当初你妈有多难，学校都来人找了两次，这年月谁家连孩子都养不起，初中都不让上完啊。多少人背后戳脊梁骨，你妈几个月院里硬是抬不起头。后来知道你赚住钱了才好点，谁能想到呢，这么大点孩子都这么出息……”

话是啧啧夸赞，但是眼神却有着不折不扣八卦兴致，陈远鸣眉毛微微皱起了点，嘴边笑容却并未褪去。“都是我年轻不懂事，让家人担心了。也多亏王奶奶你们照顾，这段时间我不家都亏了邻居们搭把手……”

“嗳！说哪儿去了！”王大妈豪迈一摆手，“都是院里住，不靠街坊邻居靠谁啊！只是豆豆你这次回来就不会走了吧？这么会做生意，家不也一样能赚钱，何必跑那么大老远……”

面对这样劝慰，陈远鸣还能说些什么？笑着敷衍了几句，他转身就回了房间。放下手里毛巾，陈远鸣看了看依旧狭窄逼仄屋子，又看了看外面放满了杂物，几乎不便行动走廊，露出了个苦笑。

这两年里，每次寄信寄钱回家，他收到回信上有什么？初是诚惶诚恐责骂，是怀疑他走上歪路呵斥，然后是略带忧虑关怀，略带骄傲劝慰，直到他开始炒股，不再有金钱上掣肘后，两次一共4万元银行卡彻底堵住了家人嘴。两年寄回家近6万元，这是个怎样数字？如果不偷不抢，它足以证明自己是真能赚钱，而且成功做到了自己承诺，虽然可能依旧对炒股之类奇事物放不下心，但是父母已经逐渐打开了心结，接受自己作为。

然而家人不再质疑他赚钱能力，却不代表旁人不会。一夜暴富有着太多传奇色彩，也太容易引起他人觊觎。就像这狭小职工宿舍里发生一切，只要一步脱出轨道，就有无数人冷嘲热讽、质疑指责。自己冒然离家，父母就一点压力都没有吗？当然不是，只是这个小小宿舍楼就有了太多阻力。

还是太小了。

这个宿舍，这个工厂，这个城市……呆这口井中，能看到就永远是巴掌大天空，而想彻底改变这一切，唯有进一步，走出去才行。但是现自己具备接父母出去条件吗？或者父母能够放下手中一切，跟自己出去吗？

陈远鸣坐了饭桌前，深深叹了口气，他还做不到。股市只是浮萍，是无根之草，就算他赚了再多钱，也无法直接告诉父母，让他们陷入无谓恐慌。而对于三、四十岁国企工人，他们一辈子待就是这个城市，就是这个工厂，要怎么才能让他们背井离乡呢？

说到底，还是时间不对。陈远鸣摇了摇头，还有太多事情连他都没想清楚，又怎么能马上做出决断，一步步来吧。不过现嘛……环视了一圈屋里摆设，一点笑容唇角浮现，他还是能做出点什么。

当晚上回到家时，陈建华和王娟都是一愣，只见本来应该忙着做饭邻居们这时都围他家门口，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时不时还有几声孩子们兴奋尖叫串插其中。出什么事了？两人也不顾手里拿着年货，步朝家门口走去。

谁知刚走到门口，别扭一个声音就从屋里传来。

“天！马！流！星！拳……”

随着这声奇怪声音，孩子们叫成了一片，还有不少都拍起了巴掌，兴奋声音压过了大人们议论。被这动静一吓，两人也顾不得客气了，扒开人群就走进了屋里。

一进屋，冲入眼帘是个无法忽视大家伙。只见原先放五斗橱上杂物已经被腾了个一干二净，一个方方正正大盒子正放着上面，前面屏幕亮着光，几个小人画面上打来打去，也不知折腾什么。房间里净是孩子，连床上都坐满了人，一个个兴高采烈盯着屏幕大喊大叫。

这是……彩电？还是台足有2来寸大彩电！

王娟吞了口唾液，想要寻找儿子身影，旁边马姐却已经挤到了她身边，叽里咕噜说了起来。

“啊呀大妹子，你家豆豆可太行了，昨天刚到家，今天就搬这么大彩电回来了~~”嘴里说着，对方眼神已经飘到了屋子中间，满眼羡慕看向那漂漂亮亮大彩电，长虹呢，还是名牌！自家前年买电视时是风光了一把，但是那个14寸小黑白电视，这玩意面前根本没得比嘛！

“就是就是！”另一边李姐也帮腔道，“豆豆这孩子看着就不一样，又聪明又能干，别人都说他不务正业，现看看人家！老板发个红包都够买电视机，让谁能做到啊！”

一帮半老徐娘叽叽呱呱大聊特聊起来，王娟只觉得头晕了，谁知从门外又传来了一个声音。

“来来，苹果洗好了，大家别客气，都吃都吃。”

这不是豆豆声音吗？！王娟猛一扭头，只见自家儿子正抱着一大盆苹果笑呵呵走过来。

“红富士呢，又脆又甜，可好吃了。”

“哎呀豆豆你怎么这么客气！”

顿时一片七嘴八舌谦让声就响了起来，但是拿苹果动作可一点不慢，这要是别人家，估计还想推让一下。但是老陈家都这么发达了，吃他个苹果还不天经地义？

只是一转眼，盆里苹果就被抢一干二净，咔嚓咔嚓咀嚼声响成一片，王娟有些心疼抽了抽嘴角，这得有半箱吧？这群老娘们真不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