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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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办内部蛀虫,筹备现货市场,在围堵下撬开一个墙角并不比预想的要轻松,尤其还涉及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就算有杨书记站在自己这边,陈远鸣依旧花费了很大气力。

所幸省里对于现货市场这个概念十分看好,其实现今除了上海和深圳,省会的期货市场也是国家首屈一指的扶持对象,经营品种主要集中在农贸、粮油这样的大宗产品,虽然交易量惊人,但是对于执意发展成为中原首屈一指经济中心的省会而言,明显还不能满足它的胃口。在这样的背景下,市里上马现货市场就给了上峰一个相当不错的突破口,如果能抓住这个机遇,加快稀土、稀有金属开发,对于还处于贫困的几个县、市绝对是一大机遇,也能全面提升本省的经济实力,简直就是瞌睡送枕头的事情。

同时,陈远鸣口中的部委关系也绝非虚言。且不论期铜上的创举,这次他拿下澳洲矿产,转手就跟宝钢签订了协议,给予国家的好处又何止万千。作为现代工业之母,钢铁、铜、铝这些工业金属的供给关乎国家命脉,能够配合中央战略布局的大型企业,放在央企里都屈指可数,更勿论一个成立不过几年的私企。因此陈远鸣的动作越大,几大部委对他的好感就越多,建立一个现货市场对于豫西矿业的意义不用多言,对于当地经济发展也是相当良性的促进,这种互惠互利的事情,自然有人乐于锦上添花,因而部委方面的运作倒是比处理贪腐还容易点。

马不停蹄的在省里、京城转了几个来回,事情终于初见成效。各方拿到了“应得”的利益后,对于豫西的整改理所当然全力支持。有了这样的强力后援,对付几只蛀虫还不手到擒拿来。免职的免职、下狱的下狱,还把一些伸的过长的手一脚踢开,矿厂的局面才为之一肃。

为了充实矿厂遗留下的岗位空缺,陈远鸣还专门通过点金石聘用了一批有经验的中层管理人员,协助宋毅重建管理团队。跟很多人预想的不同,这次事件虽然波及广泛,但是陈远鸣并没有削宋毅的权,在检讨和扣薪后,宋毅依旧担任豫西矿业的总厂长。只是摒弃了市政府委派官僚的掣肘,又重新制定了条例规范,这个企业开始逐渐向纯正的私企过渡,只是变革的阵痛怕还要很长时间后才能彻底完成。

大大小小的事情简直数不胜数,然而除非距离太远,陈远鸣依旧保持着每日归家的作息。一点点逼近预产期,王娟对于家庭的影响也变得更为显著起来,如果不是本人执意不想住院,这爷俩怕是要把人塞到医院待产才能安心。

只是怕什么来什么,比预产的预定日期提前了将近一周,王娟在凌晨时分突然就发作了。由于有着充分的准备,一家人没废什么事就把人送到了医院。三甲特护房,配备的都是市里数一数二的产科医护人员,饶是如此,听着从产房里传来的惨呼,还是让父子俩脸色煞白。

陈建华好歹还有些“经验”,在产房外闷头坐了十几分钟后,一把拉住原地打转的儿子,把他按在自己身边。

“爸……怎么这个动静,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虽然屁股挨到了凳子,陈远鸣依旧有些魂不守舍,拳头握的死紧,有一眼没一眼往房间里瞟着。

“没,当年你妈生你时,动静比这还大呢。”

一句话,突然就让陈远鸣安静了下来。

陈建华在侧兜里掏了半天,摸出了盒烟,塞给儿子一支。不是什么好烟,3块一盒的红旗渠,然而这时候陈远鸣哪还能顾得了这么多,就算往日不吸烟现在也恨不得嚼点什么了。只是把烟塞进嘴里,他却发现老爹没递火过来。

看着儿子纳闷的神情,陈建华挠了挠头,“医院不让吸,就是个念想……”

哭笑不得的又把烟掏了出来,陈远鸣这时终于觉得魂儿有点回来了,产房里似乎也到了个缓和期,没那么吓人的动静了。父子俩在外面枯坐了几分钟,陈建华突然说道。

“其实比当年好多了。”

“什么?”陈远鸣一愣,没跟上思路。

陈建华有点无意识的捏着手里的烟,“当年你妈生你的时候,根本就轮不到病床。还是我跟你小舅一起搬了床板、被褥来医院的。那时候天多冷啊,你生出来就那么一点大,快把我们心疼坏了。你奶奶、姑姑她们还专门送了襁褓和鸡蛋,就这么窝在病房角落歇了两天……”

陈建华的声音不高,有点类似呓语,却像有种暖流抚平了陈远鸣身上的焦灼。他用跟父亲一样的姿势,低下了头,默默揉捏着手里的香烟,“那时不如现在舒服?”

陈建华没有留意儿子的表情,只是自顾自答道,“还什么舒不舒服,那时候谁顾得上啊。我跟娟子才多大,头胎就是儿子,简直把我们高兴坏了。这可是老陈家的长孙!”

“长孙”二字,带着种奇异的自豪感。陈建华却毫无察觉,只是继续喃喃说道,“当年我们还没想好给你起什么名字,那天从医院回家,我用自行车推着你妈,天都快黑了,冷得人直打哆嗦,不知从哪儿冒出声特别特别响亮的鸡叫,你妈就扯着我的袖子,说这是她生娃时也听到的,说你将来肯定会——‘一鸣惊人’。也不知她从哪儿听来的这词,但是我也觉得是个极好的兆头。医院离家那么远,好几公里路啊,我却没觉着一丁点累,就这么推着你们娘俩一步步走回了家。到家后,我们就给你起了名字。远鸣。多好的名字……”

陈远鸣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这一刻他突然觉得鼻腔涩的要命,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眶而出。产房里又传出了那种让人揪心的惨呼,他愣楞的看着前方,过了好久,突然问道。

“那这次呢,这次你们准备叫他什么……”

“什么?”有点摸不着头脑,陈建华顺着儿子的视线向前看去,才反应过来,“哦,都商量好了。男孩就叫家兴,女孩就叫家慧。这家现在已经不缺什么了,我们就希望他能帮你一把,让这个家安稳……”

猛然间,就像产生了什么心电感应,陈建华转过头,看向儿子。他的嘴唇颤动了一下,露出了点说不出悲喜的笑容,“远鸣,当年我和你妈是一心盼着你出生,比现在还要激动。只是……只是那时候我太年轻,还不太懂该怎么养孩子,你爷爷去的太早,家里又有太多……”

他吸了口气,没能继续说下去。过了很久,这个一贯刻板的男人犹豫的伸出手,搭在了儿子肩头。

那只手很大,就像记忆中的一样粗粝,像是被砂石打磨过,却又如此的热,如此的有力。陈远鸣只觉得眼眶一酸,一滴泪就这么低落在了面前的瓷砖上。这一刻,他似乎从这热度中感受到了父亲心底的纠葛,似乎透过时间的罅隙,看到了二十年前双亲在医院中焦灼等待的那幕……

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肩并着肩,坐在产房外的长椅上。曾经那些苦痛,那些折磨他们的隔阂,似乎也在这条新生命的影响下,变浅变淡,逐渐消融。

两个小时转瞬即逝,当天开始蒙蒙亮时,终于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一个面带倦容的护士走出了房间,冲从板凳上跃起的父子俩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