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裴……”文玹轻声叫他。
孟裴倒了半碗水,差不多泼出来的也有一半,他放下水壶,却并不喝。“为何?”他轻声问,语气里带着不甘。
文玹已经想了几个时辰,却仍不知该如何开口对他说,难道要说端王府危如叠卵,已经被今上视为重大威胁,随时可能被安以逆谋或其他重大罪名,她的爹娘不肯与这即将沉没的舟船共沉么?而她亦不能不顾文家其他人的安危执意嫁他。
她只能说:“不是因为……你。”
孟裴本是个聪明人,文成周已经辞相,回避之制已不成为理由,既然不是因为他,也只能是因为端王府本身了。
昨日父王对他说这件事时,他就觉得十分突兀,他其实隐约猜到了父王的用意,但这是他盼望已久的好消息,内心的狂喜让他无暇去细思,也不愿去细思。
她这一句“我爹娘拒绝了”像数九寒天有盆冰水从头浇过,彻骨之寒让他的心都骤然抽痛起来。但疼痛过后,他不得不去深想。
文玹望着他没说话,知道他此时与早晨的她一样,需要时间去慢慢消化这巨大的失望与无处宣泄的不甘。
此时早过了饭点,店里只三两个客人。张大风闲下来,忽然意识到阿玹与孟裴那边安静了许久,两人都未说话,他奇怪地看了他们几眼,见两人的神色都显得忧郁,顿生担忧,大步绕过身边的木桌,朝他们走过去。
孟裴忽然开了口:“确实不是好时机,是父王操之过急了。”
张大风脚步一顿,犹豫了一下,见文玹朝他极轻地摇了摇头,便转向往后厨去了。
文玹视线移回孟裴脸上,望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半垂的羽睫弯成两道优美的弧,在眼睑下投下一片绒绒的薄影,听着他故作平淡的语气,只觉心中发疼,她真的很想拥抱他,也被他拥抱,让彼此都有更多力量去面对这一切。
她向前俯身,用靠墙那侧的手伸向他,握住了他的左手,用力握紧。
他剑眉轻扬,抬起雨夜般的墨眸看向她,有一瞬间,她觉得他的眸子里隔了一层浓重的雨帘,又像是笼着薄雾,让人看不清隐藏其后的他。
她忍不住心疼,忍不住心慌,忍不住轻唤:“阿裴!”
他看见她仍如晨星般明亮的双眸,看见她微微抿着的粉唇,看见那仍然执拗着向上弯起的嘴角,看见她对他鼓励地点头,听见她坚定地呼唤他的名字,感觉她用力握紧了他的手。
他亦握紧了她的手。
不管怎样的困难之事都会有办法去解决,不管怎样的坎坷都能翻越,而一切变故都终会过去!
只要有彼此在身边,他们就无所畏惧!
他们朝彼此微笑。
“不怕!一样一样来!”
作者有话要说:文成周:这就是罗密欧与朱丽叶效应啊!
文玹:爹……你也是穿的?
文成周:?小剧场别太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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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玹:爹你既然懂这么多那就别拦着我啊!
文成周:平时拦你了么?
文玹:你真要拦的话,拦得住么?
文成周:……欺负我没武艺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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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文成周辞相的第三天,消息已经传得满城皆知。
文成周在相位时间虽然不久,但他成为丞相后,一年不到的时间里推行了多项变革:整顿吏治;盘查各州库银、常平仓;减轻赋税;废除差役法;废除保甲法;对科举以及学制的改革,使得贫寒学子亦能进入国子监这所以往皇室宗族专属的学府就读;增设明州密州等地的四处市舶司,鼓励海外贸易;西北各路马场扩大,与女真、吐蕃开通马市。
皇榜一经颁布这些举措,便引来有识之士纷纷称赞,百姓的欢呼赞颂。得知文相辞官,士庶都喟叹,为何如此贤明的丞相要辞官呢?而若是文相不在了,原先的那些变革举措是否还能坚持下去,是否会变回旧样?这些都让人深深担忧。
而文大学士辞相第二天,端王府便请了媒人上门提亲,偏偏文大学士还拒绝了端王府提亲,这一波三折比戏本子还精彩还引人遐想的事件,成为这些日子里面,京城内消息灵通的贵夫人之间热议的话题。
延兴帝听闻此事,意外之余,也笑说文大学士太耿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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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孟裴在午前时分便向直讲告假,那直讲气得直瞪眼:“这么早就告假?你敢不敢早上来签个到就回去?”
孟裴微笑道:“那岂不是太过分了么?”
那直讲怒道:“你也知道过分么?!”
孟裴眉头微蹙,带着淡淡轻愁:“段先生,我家中有事,实在是无奈才告假的。”
段直讲闻言气道:“是,你家中算好了都是双日这天有事,还都放在月底最后八天里了,明日还能来参加私考,实在是方便你告假啊!”
孟裴轻叹一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段直讲简直不想再看到他:“别啰嗦,你要走就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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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裴出了国子监,便直接去了宫里,刘太后见他来也不意外,最近发生这么多事,四郎不能多来宫里,让他儿子来探探口风也是正常。
孟裴陪太后寒暄了片刻,又问起皇伯父身子最近如何了。太后淡淡道:“他不过是心事多了些,没什么大碍的。”说着拈枝青竹签,从紫罗兰玻璃盏里挑起枚剥好的葡萄放入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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