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安南讨厌冬天。
冰冷凄凉,一如自己被抛弃的时候。
他也讨厌自己生日。
这个日子,反反复复提醒他:世界上没有人爱你。
放学前,天空飘了点雪花。
温度骤然降低,空气十分冰冷。
庆黎中学高一教室,郑安南抬头看向窗外,眼底浮现一丝茫然。
竟然下雪了,今晚一定更加难熬。
今天碰巧是他的十六岁生日。
从早晨到现在,没有关心,没有祝福,没有礼物。
连他本人,也不知道是否应该为长大一岁而庆祝。
日子浑浑噩噩一年又一年,耳边反复回响幼时听过的话。
“那小子的生日啊,等到他十八岁,咱们就不用管了。”
“十八岁也太久了,想点办法,尽早把他弄出去吧。”
“也是,郑安南每天在家里晃来晃去,咱们乖孙都有意见了。”
十八岁仿佛无形的分水岭,越靠近那个日子,就离彻底被世界孤立又进了一步。
“南哥,今天放学去哪玩?”同年级的小弟过来请示。
“哪都不去。”郑安南起身,想快点避开他们。
其实,郑安南何尝不知道,每天一起消磨时光的那些人,并非真正的朋友。
他们愿意跟着自己,只因为利益所驱。
郑安南平常很享受这种虚假的友谊,企图制造自己不孤单的假象,今天却想要逃避。
回到家中,姥姥忙着做饭。
爷爷抱着表弟,陪他玩孙悟空的金箍棒。
郑安南静静站在那儿半晌,谁都没有理会他,把他当成碍眼的空气。
姥姥做好晚饭端出来,发现郑安南,不情愿的加了双碗筷。
吃饭时,她嫌恶地说,“你那边房子已经收拾好了,以后没事不要过来。晚上吃饭等家里吃完,我给你留一碗。”
郑安南知道,他们不想跟自己同一桌吃饭,觉得倒胃口。
表弟跳起来嚷嚷,“奶奶,我要吃那个。”
姥姥的表情立刻喜笑颜开,伸长胳膊给表弟夹菜。
直到晚饭快结束,也没有人提到郑安南的生日。
他捧着碗,食不知味,味同嚼蜡。
看吧,世界上果然没有人在意你。
晚饭结束,郑安南悄无声息离开李家。
外面风雪越来越大,踩上去几乎没过脚踝。冷风中夹着冰碴子,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郑安南沿着小路,漫无目的往前走,突然发现路边有个人。
他蜷成小小一团,背靠着柳树。已经枯萎的柳树枝风中摇曳,像某种招魂仪式。
小男生头发很长,遮住半张脸,发梢已经结冰。嘴唇也冻得发白,整个人奄奄一息。
郑安南注意到他身上的校服,自己也有一件。
庆黎中学条件差,前两年没有订校服,从今年才开始统一服装。
高年级学生想着,自己都快毕业了,买校服不划算。因此,只有高一学生有校服。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快要冻死的男生,跟自己同校同年级。
“喂。”郑安南走过去,伸手推推他,“喂、喂。”
连续叫了三声,男生才反应过来,缓慢且僵硬的抬起头。
“你蹲在这儿干吗?为什么不回家?”
男生苍白的唇微启,轻声说,“下雪了。”
“嗯?”
“过来买药,下雪了,回不去。”
“哦…”郑安南听懂了。
他家应该住附近村子。
因为庆黎镇最大的药房在这边,所以他放学以后过来买药。
结果雪越下越大,瘦弱的少年举步维艰,被困住了。
“看样子,雪一时半会不会停。”郑安南手搭上他的肩膀,感受到男生衣服很薄,身体纤细脆弱。
继续暴露于风雪中,他很可能冻死。
“你来我家吧。”郑安南动了点恻隐之心,把少年带回家,从暖壶里倒出不太热的水给他暖身子。
“谢谢。”室内终究要比室外温暖,男生接过水,谨慎的打量郑安南的住所。
宽敞明亮,家具齐全,比自家阴冷的小土屋气派许多。
如果他也能住上这种屋子,妈妈就不会因为半夜太冷,冻得高烧连续两天不退。
“对啦,还没问你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呢?”
“一班,沈顾北。”
“哦,原来是重点班的。”郑安南有些后悔。
重点班的学生特别傲慢,见到五班总是绕着走,他特别讨厌。
早知道沈顾北是重点班啊……
郑安南低头,默默审视单薄的少年,又打消恶意的念头。
算了,他看起来并不坏。
“那个…”郑安南喝完水,身体重新恢复温度。他小声问,“今天你过生日吗?”
郑安南诧异,“你怎么知道?”
“月历上有标注。”郑安南指指墙上的月历,略带局促的站起来,“你吃过饭吗?要不要我给你煮长寿面?”
“你会煮面?”
沈顾北轻轻点头,“只会煮面。”
庆黎镇条件有限,过生日吃长寿面,已经是最好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