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些人家嫌福娘年纪大了,又被退过婚,名声不好,都不是很乐意。
这世道便是这样,对女子太过苛刻,明明福娘没做错过什么事,只是因为被退过婚,就被别人瞧不起。
孙进一想起福娘婚事的不顺便红了眼,都怪他当年瞎了眼,和秦家定了娃娃亲,让福娘受了屈辱。
福娘一看爹爹又要掉眼泪,颇有些无奈,从屋内找了两个竹篮,塞在孙进手中,“爹,能带着小昭去摘些桂花吗?明日我给你们做桂花糖。”
小昭听懂了,拿着竹篮一溜烟跑了,孙进抹了把脸,追了出去。
爹爹时不时就要伤怀一下,福娘早已习惯了。她知道外人怎么说她,不过她并不在乎。
她与秦家二郎,虽是自襁褓时便定下的亲事,不过这十几年来往并不多,只是年节时互相走个礼。
她原也不对那秦二郎有多少情意,不过情窦初开时,也曾想过未来的夫君是怎样的人。
十五岁及笄时,秦二郎来过孙家,他红着脸给她送上了一对珠钗,福娘瞧见了他敦厚老实的模样,虽不是她心中夫君的样子,却又觉得,这人或许是个可以踏实过日子的。
谁知后来竟发生那种事……
总归是她和秦二郎缘浅……
用过晚饭后,闹腾了一天的小昭被孙进押在房里读书,让福娘守着他,读完一卷书才准睡。
昏黄的灯下,小昭只觉得书上的字都在打转,小小的脑袋慢慢垂了下来。
福娘伸手撑住他的头,嗔道:“小昭,好好看书,爹说了,这一章看完才准睡。”
小昭揉着眼睛,埋怨道:“阿姐,读书一点也不好玩儿,爹为什么要让我读书?”
福娘笑了笑,“小昭不是说要当状元骑大马?不读书怎么考状元呀?”
小昭人虽小,却不会被轻易哄骗,他嘟嘴不满道:“那张师兄读书最厉害,也没有骑大马呀,阿姐又骗我。”
爹爹今日说张师兄中了秀才,是光宗耀祖的事。
不过秀才还不是状元,小昭知道只有状元才能骑大马游长街。
连张师兄都办不到,小昭顿时觉得读书很没有意思。
阿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小昭说的是谁,一张俊朗的脸浮现在眼前。
爹爹时常说起他,说他年少持重,待人接物自有一番风骨,非是池中之物。
他们见过几次面,却并没说过什么话,一来她那时有婚约,不好与外男交往过密,二来……
她对着他,总不知用什么态度好。
年龄上她大他三岁,可他向来稳重,她很难将他看做弟弟。
听说他中了秀才,福娘真心为他高兴。
“等你张师兄中了状元,我们小昭就有大马骑啦。”福娘摸摸弟弟的头,逗弄道。
小昭两只眼睛立马亮了,埋下头重新读起了书。
福娘笑了笑,低下头认真绣起了花。
桌案上的青瓷瓶中插着两枝桂花,金黄的小花落在桌上,荡起一室甜香。
第2章梅子酒鸡叫三遍,张柏便起身了。……
鸡叫三遍,张柏便起身了。
他打了盆水仔细梳洗了一番,草草吃了早饭,刚要出去时,外面下起了小雨,杨氏在灶间扯着嗓子喊:“大郎,记得带伞!”
张柏应了一声,去门后拿伞。
墙角的竹筐里装着雨具,有一家人用的伞和蓑衣,张柏找到自己常用的那把油纸伞拿在手中,却在旁边看到了一件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东西。
杨氏端着碗出来,问道:“那日给你收拾房间时找出来的,这是你哪个师弟的伞?下次记得还给人家。”
一把小巧的油纸伞立在筐中,伞骨伶仃,伞面上绘着一渠荷花,张柏再熟悉不过了。
它原是被他藏在床下。
他曾把玩过许多次,伞柄都被他磨得光滑了,每每将它拿在手中,便仿佛能听到那日春雨打在树叶上的清脆响声。
他那些不可说的心绪,就像渗入了雨水的泥土,无人知晓,只他自己一人潮湿。
“小昭的,我下回带给他。”他面上十分沉着,杨氏并没有看出来什么不对,直至他走了一刻钟,才想起来,他今日本就要去拜访孙夫子,怎么没记起一道把伞给还了?
因着下雨,街上有些冷清,张柏知道夫子爱饮酒,便买了些佳酿,小昭爱吃糕点糖果,他也买了好几包,最后又在书斋给夫子和小昭各选了一方好墨。
书斋不远处就是一家胭脂铺子,张柏在外面顿住了脚步,迟疑了几回,还是没有进去。
他虽有心想送她些什么,可也明白这不合适。
女儿家名声最重要,他该守着规矩。
张柏不知今日能不能见她一面。
三日后他便要去府学读书,日后一旬回来一次,若是今日不能见面,以后想必也不能再见到她了。
而她这回去苏州,应该也找到好人家托付了吧……
心里的酸涩快要将他淹没,张柏握着伞的手微微颤抖,伞轻斜,细雨打湿了他半边肩头。